他顿了一顿后,压低了声音:“千万不要碰这满院子的曼陀罗华,离它尽量远一点儿……要不然……”
正是说到这里的时候,天色似乎一下子暗淡了下来,我抬头看了看,之间原本还透亮的天色,被不知道哪里过来的一片乌云笼盖了。
同时,四周又有迷雾罩上来,就像刚才一样,越来越重,我看到笼罩在白雾中的曼陀罗华,神秘而又美丽。
“这花儿……是有毒吗?……”我也低声问道,看了一眼老者,发现他的神色比刚才紧张了许多,他很瘦,一双眼睛深深地凹进去,眼袋吊得很深,几乎占据了他的半张脸。
“总之……我让你别碰它,是为你了好!”说完这句话,他也抬头看了一眼天,随即对我身旁的小洁说着:“又要起雾了,快带他进屋,还有,你看着他,千万不能让他碰到外面这些花儿……”
小洁点头说是,老者进屋后,她也带着我进往里走去,在进去之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我发现外面的天比刚才暗了不少,周围的事物看上去也更模糊了,而那些白色的曼陀罗华,正在那些迷雾中,神秘地绽放着……
我休息的那间屋子应该位于老屋子最外面,要是天气好的时候,推开窗户刚好可以看到满院子的曼陀罗华。
“阿坤,这屋子一直是空着的,你就在这里休息吧……”床上的灰尘很大,小洁咳嗽了几声。
我看了看四周,又摸了摸木板做成的墙,还是很湿润,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这里……就你跟你阿爹住?”我问道。
“对啊,从我能记事起就一直住在这里。”她继续整理着床单。
“那——你娘呢?”我又问。
我明显感觉到她的背影顿了一顿,而后她又忙碌起来,麻利地帮我把床铺好:“我娘早就不在了,听阿爹说我一出生娘就过世了,是阿爹把我带长大的。”
她的语气非常平淡,似乎是在说一件与根本自己无关的事儿,转过脸来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脸上也没有什么悲伤,不过也难怪,没有相遇过,失去,也就无所谓悲伤。
“那你岂不是从来没有见过你娘?”我朝她走过来。
“我见过!”小洁笑着说道:“在我阿爹屋子里,挂着很大的一副画像,那就是我娘,我娘穿着红色的裙子,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也对小洁笑着:“你阿爹一定很想她吧?”
“那当然……”说到阿爹,我注意到小洁原本笑意满满的眼里,多了一丝愁容:“从我能记事的时候,我就经常看见阿爹对着我娘的画像流泪,有的时候,他还会望向我,因为我和我娘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你知不知道,你娘叫什么名字?”我问。
“我阿爹没跟我说起过,我也问过他,但是他不肯说。”她摇了摇头,神色比刚才落寞多了。
我看见她默默走到了窗前,推开了木质的窗沿。外面浓雾更大了,那些曼陀罗华已经玩笑掩盖在迷雾中。
“你爹……为什么不人碰那些花?”我走到小洁身边。
她叹了一口气:“那花儿的花粉有毒,毒性很强,他自己都不碰那些花,但他却非常喜欢它们,没事儿的时候他就坐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那些花,一看能看一整天。”
“那些花儿都是他种的?”
“应该是的,反正它们一直在那儿,一开始只是很小的一簇,后来花儿就越来越多了,慢慢的半个院子都开满了。”
“你——碰过那些花儿吗?”听完她的话,在沉默了一阵后,我突然问她。
小洁一愣,我看见她脸上的神色稍微迟疑了一下,接着,我听到她的语气有些闪烁:“它们毒性那么大……我阿爹都不敢碰,我当然也不敢碰它们了……”
见我依旧盯着她,她赶紧低下了头,我靠近她,轻声问道:“你偷偷碰过它们吧,告诉我,什么感觉?它们到底有没有毒?……”
小洁别我盯得越来越慌张,她关上了窗户:“你休息吧,等你体力恢复了,阿爹就会带你出去,到时候你也能回家了。”
我笑着看向她,又问道:“小洁,你想出去吗?”
“去哪儿?”她睁大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向我。
我坐在床上:“去外面,离开黑竹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小洁想了想,问我道:“那是一个什么世界?”
“很不错的地方,比这里好太多了,你应该去看看……”我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着小洁的眼睛。
我看见她眼里开始闪光,她嘴角微微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又过了好久她才默默说道:“我出去了,你休息吧……”
“小洁……”我在后面叫住了她:“跟我出去吧,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儿的?”
“我……”她犹豫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出了门。
看着那那扇被关上的门,我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渐渐平复了下来。我站在屋子中间,眼珠子左右转动着,看着屋子里到处都是湿漉漉地一切,我的眉头越来越紧。
再一次推开窗户,外面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雾依旧很浓,我不知道这里到底天上能不能有月亮,我只是听到屋子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小心地关上窗户,我把耳朵贴在门上,轻轻听着外面的动静,终于,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我开门走了出去。
我看到这大厅只通着两间屋子,一间是我住的,另一间,我之前看到小洁阿爹走了进去,小洁呢?她难道住在别的地方?
大厅里亮着一盏很微弱的灯,沿着那火光,我朝小洁阿爹所住的那间屋子走去。门是关着的,我轻轻一推就开了。
一进门,果然正如小洁所说,我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幅画,画中的女人穿着红色的裙子,民国时期的款式,跟小洁阿爹今天所传的那肩长衫大褂正好是一个时代的。
画中的女人果然跟小洁长得一模一样,她的眉眼淡淡地,正注视着屋子里的一切,当然,也包括我。
看了她一会儿之后,我开始观察这间屋子,比我住的那间稍微要大一些,湿气却依旧很重。他的床是用几块简单的木板搭成的床,非常简陋,我走过去,看了一眼床上放着的东西,心里不禁一颤。
飞快走出了这间屋子,刚一出门我就和对面迎上来的人碰了个正着,定眼一看,正是小洁。她见是我,刚想要说什么,我的目光却投向大厅之外,赶紧一把将她拉到了我住的那间屋子里,她想叫,我用力捂住了她的嘴。
隔着房门,我们看到小洁父亲手里捧着一朵白色的曼陀罗华,动作小心翼翼的,神色却十分激动。
“你不是说那花儿有毒吗?”我在小洁的耳边低声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小洁明显有些语无伦次,她也惊讶地看着她的阿爹。她看着他走进了自己的屋子后,把门关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洁,你能告诉我吗?”我诚恳地看向小洁,小洁也是满脸惊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阿爹亲口告诉我的啊,那花儿有剧毒,我记得他之前根本不敢碰那个它,有一次风不小心把花粉吹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手立刻就溃烂了一大片,后来还是我去采了外面的曼沙珠华给他解毒,他的手才好了。”
“曼沙珠华……”我默默跟着她念叨了一下:“就是来的时候,在白石头路上看到的那种花?红色的像火焰在燃烧似的那种?”
“对!”她点点头,继续说道:“那种红色的彼岸花,一年花期只有7天,刚好就是这几天,我爹说那种花儿也有剧毒,只是两种花的毒都是互相克制的。”
“彼岸花……”我看向小洁:“你知道什么是彼岸花吗?”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摇了摇头:“阿爹一直就是这么叫它们的,但是他从没告诉我为什么这是彼岸花。你知道吗?”
我看向她:“彼岸花就是开在……”
就在我正要说下去的时候,我们听到小洁阿爹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呜呜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哭泣。
我与小洁互相看了一眼,小洁有些担心她阿爹,刚要冲过去,却被我一把拉住,我对着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拉着她一小心地朝那间屋子走去。
里面的哭声还在继续,我与小洁趴在屋子门口,我将房门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透过那道缝,我跟小洁不约而同地朝里面看过去。
屋子里,小洁阿爹站在小洁娘的画像面前哭泣着,声音拖得很长,让人听了非常难受之外,还有几分可怕。
那朵曼陀罗华放在床板上,当小洁的目光也同我一样一动到那里的时候,在她嘴里的尖叫声要再次吼出来的时候,我又及时地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