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哈哈笑道:“大姨,妈,你们老姐俩还挺有闲心的。”
我回头就瞪了她一眼,老婆却并不知道的自己是在往人家嘴里送话呢。果不出我所料,大姨眼珠一翻,拿腔做调地说:“我们俩就是闲的,没事可干呀,闷呀。你们要是生个孩子,我们不就有事干了吗?”
我眨巴着眼睛没敢答茬,老婆却来了个兵来将挡:“你们要是闷得慌就把豆豆接来,有他在不就行了吗?”
老妈没好气地说:“豆豆有他爸管着呢。”
“那您就养条小狗吧,小狗也挺好玩儿的。”老婆道。
“狗再好玩儿也不如孩子呀。”大姨道。
老婆把我们买的水果摆在老妈面前:“妈,你想想,就算我们要了孩子,能放在你这儿吗?”
老妈背过脸去不说话,估计是生气了。豆豆是我四弟的孩子,四弟媳妇去意大利了,二人闹了离婚了。老妈一直想把孩子接过来,可我四弟说孩子三岁就应该学英语,四岁就应该弹钢琴,五岁就应该上奥林匹克数学班。老妈一听这话就不言语了,这不是挤兑她吗?
这时大姨又把话头接了过来:“我们也不是说非要帮你们带着孩子,可你们都三十多了,也该要一个了。”
我给她们俩包了两个橘子,嬉皮笑脸地说:“要孩子干嘛,要了孩子我妈就不疼我了。”
“胡说,疼你们的孩子不就是你们你吗?等你们老了,谁养活你们呀?”大姨怒道。
老婆是个爱较真的人,立刻道:“大姨,你不知道现在要个孩子有多难。”
“我知道难,可再难也不能不要啊!要是都跟你们似的,咱们中国不就亡国了吗?”大姨提高了嗓门,似乎在宣誓。
我和老婆同时吐了下舌头,天哪,这就开始上纲上线了。
大姨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们面前,发表演讲似的说道:“这人哪,就是不能怕难。当年红军要是害怕喽,还能走出两万五来?要个孩子难道比红军长征还难吗?再说了,拉扯个孩子能有多难呀?我和你妈搭把手,几年的功夫孩子就能打酱油啦,有什么难的?不就是费俩钱吗?”大姨突然指着我的额头:“你说,你一年挣多少钱?”
“我——”我看了老婆一眼,没敢说话。此刻我心里琢磨着,要个孩子就为了打酱油,那这成本也太高了。
此时老妈终于开口了:“上个月他跟我说过,他今年能挣二十多万呢。”
“我没有,没有。”我叫嚷起来。此刻我能觉出脸上火烧火燎的,我知道老婆在瞪我呢,于是急忙为自己开脱道:“妈,我那是给你吃开心丸呢,哪儿有二十多万呀?今年总共才挣了十八万。”
“十八万还少啊?”大姨惊得差点把我的鼻子咬下来。“你三个表哥,加在一块还没你挣得多呢,你还怕费钱。”
“不光是费钱的事。”我有点不耐烦了。没办法,一回家就是孩子的官司,好象永远也说不清楚。
“那你说,有什么事?大姨给你解决。”大姨大义凛然地说。
“我怕我儿子长大了揍我,您管得了吗?那时候您没一百也得九十了吧。”我打着哈哈,心里却盼着大姨就此打住。
大姨不屈不挠地给了我一巴掌:“那样的孩子有几个呀?你盼点儿好。你那孩子要是考上大学了呢?”
老婆嘿嘿笑道:“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现在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多了,真那样我们更窝心。”
大姨不愿意和我老婆一般见识,揪着我道:“你说你们俩,不要孩子,结什么婚呢?这叫正经过日子吗?”
“大姨,哪条法律规定结婚就必须得要孩子呀?”我觉得这完全是抬杠了,可话赶话,一口气就出来了。
“结婚是为了什么呀?”大姨叫起来。
老婆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赶紧拉着老妈的手问:“妈,你晚上吃的什么呀?我们还给您买了点羊肉呢。”
老妈无奈地叹口气:“他们两口子哪儿都好,就是……”
“孩子的事以后再说,那也不是说要就能要的。你跟我大姨一起吃的?”老婆成功地转移了话题。
“还有你四弟和豆豆,我们四个人一起吃的。”老妈道。
“四弟来啦,他人呢?”我好久没见到四弟方智了。
“走啦!你这四弟越来越不象话了。”大姨把不满发泄到方智身上。“进屋就吃,一句话都不带说的,就跟你妈欠他的似的。”
“我四弟就那样,他平时就不爱说话。”我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在抽自己嘴巴,四弟是搞销售的,不爱说话行吗?
“挺好的媳妇跑到外国去了,瞧他那点出息。现在自己带个孩子,人不象人,鬼不象鬼,都快成小老头了。”大姨抓起茶几上的扑克,然后又狠狠摔在茶几上。
我几乎是冷笑了两声:“他倒是要孩子了,我看他也没过正经日子。”
大姨凶恶地瞪了我两眼,这回终于没话可说了。
此时老妈忽然叹了口气:“你四弟也真是,就知道喝酒,天天喝,早晚得把他喝死。你当哥哥的,也不张罗管管他。”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惊恐。“头年他和媳妇打离婚的时候,我说了他两句。结果这小子喝多了,酒瓶子就往我脑袋上抡,我管他?”
老妈转了转眼珠,也没话了。
老婆把羊肉拎到老妈面前:“妈,羊肉怎么办?”
老妈看了看:“是羊后腿吧,放冰箱里。”
总算从老家逃出来了,我们到家时已经九点多了。
老婆倒在沙发里,不住地倒气。“真倒霉,先是小魔女撒野,然后又碰上了你大姨。”
“你别把我大姨和小魔女比。”我有些不满。
“他们倒是异曲同工啊。”老婆忽然高兴起来:“不过你大姨还算说实话,你三个表哥加起来也没你挣得多。要我看啊,就你表哥那样的,十个加起来也不见得比你挣得多。”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忽然想起那是自己的亲戚,赶紧正色道:“不要以钱取人,谁活着都有自己的意义。”
“我看他们活着没意义,一点意义都没有。”老婆哼了一声。“你三个表哥里有两个下岗的,上回妈跟我说,大姨的退休费有一半添补给儿子了。你说,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四十多岁了还花老妈的钱,我看你大姨还挺心甘情愿的。她刚才还说什么,人老了要靠孩子养活,她这不是说瞎话吗?”
我终于笑了起来:“我三个表哥都有孩子,大姨活得充实,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老婆还要说什么,我马上打开电视,同时道:“别提他们了,咱们跟他们能一样吗?知道我叔叔吗,人家64年就跑越南去了,那叫英雄。其实咱们也是英雄,咱们现在承受的压力觉得不比我叔叔小,高兴了吧?我是英雄,你是英雄的老婆。”
老婆瞪我一眼,终于不说什么了。
此时电视正在播放新闻呢,有个主持人正哭丧着脸,诉说着一次车祸经过。我本来没心思看,但随着“六里桥”、“母子”“司机逃逸”这几个关键词闯入耳朵,我立刻来了精神:“哎,这不就是师迁碰上的车祸吗?”
老婆看了两眼:“说是辆白色捷达撞的,正在征集目击证人呢。”
“白色捷达!”我哼了一声。“全北京最少得有十万辆白色捷达,哪找去啊。我看这孩子是白死了。”
“可以通过修车厂啊,车上肯定有损伤。”
“开出北京市区,找个小修车厂一修,谁也不知道。”我仰在沙发里,没心思再看了。
“那目击证人呢?”老婆很认真。
“你就想想吧。你是没碰上过车祸,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是碰上过车祸,当时人都吓傻了,谁还能记得住车号啊。找也是瞎找。”我突然抓住老婆的肩膀,恶狠狠地说:“今天晚上是咱俩每周一歌的日子,要早做准备。”
老婆凶恶地说:“今天晚上是危险期,我不能冒险。”
我扭脸看了看床头柜,那里面有四五种品牌的保险套,今天用哪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