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风比起下午至少降了十来度,对着我直吹过来,胳膊上倏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绕着地上的薄毯来回走了三圈,分析了一下:
公子忍受不了我的聒噪,所以跑了;
公子嫌我太麻烦,所以跑了;
公子不愿意带我回京城,所以跑了。
虽然结论都是他跑了,但准确找到原因,才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也就是说,总结好经验教训,我就再不会被另一个帅哥抛弃在林子里了。
我其实就是太开心了。开心终于有人愿意收留我,他还很帅,给我买馒头和衣服,给了我一份工作,以及对未来的憧憬……我只是想对他好,让他不会对自己的决定后悔。可我的热情吓跑了他。
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那么聒噪,我不会拿出那苹果和橘子,我不会忍不住睡着让公子有机会一个人走掉……
天色暗下来,林子里归巢的花鸟鱼虫都看着我我抱着双肩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个傻瓜。
“你哭什么?”一个声音响起在背后响起,吓了我一大跳。
反应过来,我跳起来朝他扑去:“你回来了!你……你去哪儿了?”
公子看起来也吓了一跳:“我就去找东西吃了……怎么了?”
我不好意思地放开搂着他脖子的两只手,退后一步,这才看见他手里拎着血淋淋的两只野鸡。
打个猎需要这么长一段时间么?很可疑呀。我用力抽了抽鼻子,果然闻到了他身上有熟悉的水气……啊哈,偷偷跑去洗澡了,我还以为他当真不怕热呢。
害我白白伤心了这么一阵子。
虽然天色昏暗,他看不见我灼灼的灯泡眼,但多半也有些不好意思:“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但你醒来不见人,应该叫一声啊,我就在前面转过去不远的河边。”
我有些愤怒,说话也就大声了一点点:“叫什么?我连公子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难不成要叫‘喂’么?太二百五了吧!”
此话刚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如此刁蛮的小厮……你当真要让人家丢了你么?
“二百五?”公子却没生气,只疑惑地问了一句。
“呵呵……”我此刻已经没了半分的气势,迅速亡羊补牢:“我是在说我自己傻……公子,我也想沐浴一下,能不能麻烦公子料理一下晚餐?”我本觉得自己提的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作为一个仆人,身在其位,不谋其职,头一天上岗就让领导亲自动手代劳做饭,太不应该了,说不定还会被直接炒鱿鱼。
但我在烈日下走了一个下午,汗流浃背不说,又受了惊吓,心里无比希望能放松一下好好洗个澡。而且等到一会儿天黑尽了,我又不敢自己去河边了。
公子自动忽视了我话里面的“也”字,点点头:“小心点。”
小河果然不远,我跑到一个公子绝对看不见的死角,用最快的速度脱了外衫长裤,缚胸和亵裤都不敢解,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就起来了。
又把外衣裤在河里洗尽汗水,直接穿在身上。没办法,只有这一套衣服,我可不想又脏又臭,时值夏季,横竖不会太冷。
回来,公子已经生了一堆火,又把两只野鸡都架在火上烤起来,香气四溢。
我浑身滴着水,当着一股夜风,猛地打了两个喷嚏。他看了我一眼,挥手示意我坐得里火堆近些。
两个人等着鸡熟,一时间有些无语。
我寻思着自己是下属,应该发挥好主观能动性来打破此刻这尴尬的气氛,就开了口:“公子,让你亲自动作做饭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今天谢谢你!”
公子沉默了一刻,问:“你是不是以为,我把你丢下了?”
我忙道:“小一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他冷冷地看着我:“既然我答应带你回洛城,必然不会食言……以后不要再这样胡乱猜测。”
听到这个保证,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好好地落到了心窝窝里,想了想又道:“那我跟公子做个约定好么?如果我将公子跟丢了,一定不会乱走乱找,就跟今天一样在原地附近等着公子回来找我,好不好?”
他点头道:“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这么轻飘飘地回答了一个字,我却笃定他会信守承诺。
我还不了解他呢,凭什么就这样信任他了?他信不信我都还难说……太不公平。分明我吃亏了。拨了拨脚尖儿边上的泥巴,我看了看斜对面那沉着俊朗的男子,那面上是世事都不放在心上,却事事又尽在掌握的淡然……顿时我恍然领悟了自己心里的卑微。
对他来说我就像主人收养的一只小狗,只能跟着他,相信他,不然自己的世界也就什么都不剩了……
突然鼻子有点酸,我用力地抽了两抽,道:“公子,这鸡好像已经烤得差不多了,要不我先帮你尝一尝?”
公子瞪了我一眼:“不必了,我留意了时辰的,必须还得一刻钟。”
对于古人的计时方式,我一直搞不清楚……连手表都没有,怎么就知道一刻钟是多久,鸡又是不是烤好了呢?
不过领导的决策是不容下属质疑的,我忍着腹中饥鸣如雷,又等了一刻钟。
两只鸡,我只吃掉了四分之一只,其余的都被他吃掉了。
那么能吃,还那么瘦!我不满地腹诽。不过我现在也瘦,减肥是不用的,只想着怎么能将胸补成C,就心满意足了。
抹了抹嘴,我上了餐后果盘。包袱里只剩下两个苹果,我拿匕首削了,与他一人一个。
话说削苹果是我的拿手绝活,一刀到底决不断皮,又薄又干净。公子接过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赞赏之意,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亮亮闪闪。我心里一动,就说:“公子,要不我唱歌给你听吧,我唱得可好了。”从小到大一直是年级里的文艺尖子呢。
他看着我,似乎不怎么相信。
我冲他一阵猛点头。最终看在我诚意的份儿上,公子同意了。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唱的是苏轼的词,夏夜广寒初升,这歌十分应景。加之我嗓音清越,此曲又是我在KTV保留曲目,不相信公子不满意。、
“怎么样怎么样?”一曲终了,我迫不及待向公子邀赏。
他点头:“唱得很不错,词也很好,就是……”
还有“就是”?我心有不甘,毫不客气地逼问:“就是怎样?”
他看着我:“就是你的嗓音太女气了,唱得柔柔弱弱的,倒像宦伶一般。”
我大惊失色。一直女扮男装,我也时常注意压着嗓子说话。方才被美色冲昏了头,唱歌的时候竟然忘记假装……若被他知道我是女的,说不定一怒之下就食言而肥解雇了我,那我找谁哭去?
“嘿嘿,我唱歌的时候就有这毛病……捏着嗓子更有味道……”
公子看着我的目光头一次带了点儿鄙视。
夜凉如水。有些欢喜,有些安心,我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