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动人,轻易的将人带入那个八十年代,绿皮车厢的空铺也夜晚。讲到紧要处,小胡子甚至忍不住低声叫起来。四周的喧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安静下来,只听见女大学生在娓娓道来:“她拼了命的挣扎,哭喊,可是枕头压在头上,声音很小,即使这样,她也知道,邻铺的,上铺的,肯定都没有睡着,听到了动静,可是没有一个人,哪怕叫嚷一声,她就这样怀着对新生活的向往,在列车的黑暗中,缓慢的死去了,而她的尸体,直到第二天才被发现,凶手已经不知去向,她满心欢喜的父母,从火车站等来的是她的尸体。”
这个时候,时间到了,整个列车的灯啪的熄灭了,只有应急灯幽幽的闪着光。
一片压抑的气氛中,女大学生继续说:“从那以后,那辆火车就有一个传说,熄灯后的卧铺车厢,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一个枕头落在脸上,被人死死摁住,直到将人闷死,为止……”
一片让人心悸的死寂中,女大学生突然噗哧一笑,调皮的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吓到你们了?我赢啦!”
四喜和小胡子都笑了:“还真是!听着心里毛毛的!”
老太太开口了:“都别扯淡了,该睡觉了!”
黑暗中,车厢里拿着洗漱用品的人开始来来往往,我舒了一口气,探过头问大晨:“洗漱去不?”
许久,大晨才说:“你先去吧。”
我从顶层直接跳下来,四喜帮把我的雪地靴踢出来,我们俩收拾收拾就去洗漱了,回来之后,整个铺位一片漆黑,看来都睡了,我也没敢吵到别人,三下两下的跳上床,抻着被子就睡了。
火车行驶有节奏的匡擦匡擦的声音让我心烦意乱,刚刚女大学生那个故事一直浮现在我心头,不是因为恐怖,而是因为悲伤,悲伤的让人绝望。我忍不住斜过头去看女大学生的铺位,黑暗中她的身影只有模糊的一团,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眼的光将我吵醒,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被吓了一跳,刚才还黑乎乎的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晴天白日,阳光从淡绿色的窗帘中映进来,我蹭的一声坐起来,却碰到了头顶,上铺的人马上骂:“侬脑子有病撒?”
等等,我怎么还有上铺?
“买卖不算账,生意难兴旺,不怕不赚钱,就怕货不全,见人三分笑,客人跑不掉,美国钢丝袜,咋刷不抽丝,活经老虎膏,谁用谁知道啊,过了这村没这店,相逢即是有缘分”一个穿着垫肩制服的大叔推着小推车叫卖,一呲牙一口大白牙。
我去,都什么年代了,您那半屏山发型要闹哪样?
还没来得及震惊,我就发现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的非常不对劲儿,不是灰蓝色的工装,就是军绿色的制服,还有个小伙顶个乱糟糟的鸡窝头,穿一红色的喇叭裤,一屁股坐到我对面,从包里拿出一本……白眉大侠?!
我发现我坐在下铺,而且莫名其妙换了身衣裳,洗的很旧的白衬衫,海军蓝背带裙……呵呵,没给我准备一个红领巾?这么想着,还真有个红领巾一边唱着:“伟大领袖毛主席,引领我们向前进”一边欢欢喜喜的跑过了。
我满头黑线———转头问那一个路过的老大爷:“大爷,这这这是哪年啊?”
“小同志,今年1984年。”老大爷乐呵呵的回答我。
我第一反应就是回手给我自己一反嘴巴,老子穿越了?没火星冲日也没个神器什么的,往床上一躺居然就随随便便的穿越了!这成本也忒低了!
火车窗是开着的,窗外划过一辆辆绿皮火车,秋冬季节的风吹着整个车厢,有几个大妈围着红头巾坐在小马扎上,拎着蛇皮口袋在扯闲淡,弄的地上满地瓜子皮,桌上也不知道几年没清理了,痰和烟头混在一起,本来就破旧的设施恶心到家,风一吹有一股子异味,对面的小伙一直在皱眉头,想说话又忍下来,上铺一个穿皮夹克的女的在铺位上看《月朦胧鸟朦胧》,却动不动就发出一声呻吟声……看琼瑶也能high起来?
邓丽君甜腻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明知道爱情像流水,管他去爱谁,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
确实一切都像穿越没错,完美的八十年代印象……但是!为什么我没有看见鬼?
如果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火车这样龙蛇混杂的地方,是一定会存在鬼魂一类的东西,可是我眼前,就像我的白衬衫一样,干净到假。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哭声,时断时续,我身边的人却熟视无睹,我问对面的小伙:“嘿!哥们儿,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哭?”
小伙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白眉大侠》:“没有啊!”
明明就有啊,虽然声音不大,却那么悲伤沉重,就像把刀一样在心头磨来磨去。
我尝试着去找,可是一旦走向下一个车厢,就还是会回到这个车厢!从这个车厢从头走到尾,都没有找到那个哭泣的人。
“怎么回事呢?”
我只好呆坐着望着窗外,暮色已近,夕阳散发着暖洋洋的金光,将整个车厢笼罩的像一幅复古的画,那哭声还在持续着,就好像有一双手在心里揪着,绵延持续的疼。
虽然情况诡异,但身为一个阴阳先生,我不能坐以待毙!只好……吃点瓜子吧,我对嗑瓜子那几个大妈说:“大姨,能给我点吗?”
……人朝我翻了个白眼,理都没理我。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趁他们不备,我伸手抓了一把——瓜子皮。
我收拾了六个完整的瓜子壳,开始起卦。
坎卦,下下卦。
明月临水照,见影不见踪,愚夫飞身取,终成一场空。这个卦是同卦相叠。坎为水、为险,两坎相重,险上加险,险阻重重。一阳陷二阴。所幸阴虚阳实,诚信可豁然贯通。
我差不多明白了,八成,我是陷入了那个故事里。
那个被枕头活活闷死的可怜女子的故事。
“从那以后,那辆火车就有一个传说,熄灯后的卧铺车厢,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一个枕头落在脸上,被人死死摁住,直到将人闷死,为止”我想起女大学生幽幽的声音
阴虚阳实,这一切都是假的,喇叭裤青年也好,嗑瓜子女人也好,绿皮火车也好,全是那女孩死前的的一场梦,现在,我陷入这个梦里,她是要让我经历她经历过的一切,将我活活闷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