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每日听着国王和芙蕾雅的欢声笑语,独自一个人枯坐着,仿佛一只离了水的玫瑰,越发的枯凋。芙蕾雅甚至在帮她梳妆的时候忍不住嗤笑,是啊,镜子里曾经想像的两张脸,一个因为爱抚而显得活色生香,一个却因为愤怒和悲伤而失去颜色。
“从小你就喜欢抢我的东西”公主看着镜子里芙蕾雅的眼睛,静静微笑:“每一次,每一次我都让你”
“是的,殿下,谁让您总是守不住您手里的东西呢?”芙蕾雅认真的梳理着公主的金色长发。
“小时候你喜欢扮公主,但是,一次都没有扮成”公主故作轻松的微笑:“有些东西即使我给你,你也拿不到,你信不信?”
这一次,芙蕾雅没有说话。
但在下午公主沐浴的时候,芙蕾雅却竟然把她反锁在浴室,热气使公主窒息,她拼命拍打着门,但是却没有任何作用,芙蕾雅就在门外,她就在门外啊!
国王正好赶到,听到公主的哀嚎声,他踢开门把她抱出来。
公主的命保住了,然而她早产了,孩子一男一女,都很漂亮,却因为窒息太久,成了死胎。
许欢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只得笑笑:“这故事真长,饭熟了吗?”
妻子回头看了一眼,高压锅正在火热的蒸腾着,然后摇摇头:“没有,你继续听我说”
公主爬在卧榻上怮哭,国王坐在卧榻前,握紧她的手。
“芙蕾雅,芙蕾雅,陛下,请处决她”公主哀求。
国王答应了,却没有去做。
公主失去孩子之后每天沉浸在悲痛之中,不知今夕何夕,然而还是有一天被午夜的欢笑声惊醒,她擎着蜡烛,一步一步穿越了宫廷长长的走廊。
这个国家的国王,她孩子的父亲,正抱着杀死孩子的凶手。他的头深深的埋在玫瑰色的胸脯上,而那个女人不断发出的快乐的吟哦。
公主呆在那里。
然而这呆滞只有一秒,一种巨大的力量瞬间充斥在她周身。
“请接受我吧”
蜡烛的光把公主的影子拖得无比巨大,额头上羊角阴影开始显现。那一刻她听见魔鬼的降临——他比上帝更快的听到她的声音。
国王和芙蕾雅回过头,看到了公主青色的脸。
公主拖着裙裾离开了,她怕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扑上去做一些让自己都感到害怕的事情。
“请接受我吧”
那声音仿佛一声叹息,被公主踩在脚下。
之后的日子,公主与鸦片酒和彻夜的舞会作伴,浑浑噩噩度日,那些近臣怀诡谲的目的,奉迎着美貌且迷蒙的皇后,睡与醒没有任何区别,每一次空虚的放纵之后都是更加强大的空虚,不知今夕何夕,侍女们都退避三舍。
有一天她从宿醉中醒转,很久没见的阳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床侧站着一个人,高大,英俊,棕色的眼睛,她慵懒的想,这人真像她少女时期幻想中那个能把她从严苛礼教中拯救出来的英雄,然而当涣散的意识聚拢,她才发现,站在她床头的人是她的丈夫,这个帝国的王。
公主并没有惊慌,她再也不是那个会因为他一句话而小鹿乱撞的小姑娘了,但是看到久违的爱人,她的眼睛里还是泛起了潮,因为这个,她侧过头避开了国王的目光。
国王没有恼怒,反而差使侍女:“扶王后起来”
“待会有一个晚宴,庆祝我们军队的胜利,你和我一起出席”国王说。
公主很久没有出现在这样正式的社交场合了,她睁开迷蒙的眼睛:“您又需要我了,殿下?”尽管已经结婚很久,她的声音一直带着少女的娇柔,尽管她努力嘲讽的笑着,还是难以掩饰那种因为深爱而忐忑的颤栗。
“是的,我亲自来邀请你”国王按按她的肩膀:“请盛装出席吧,我的皇后”
公主用脂粉和香水将自己枯凋的脸装点成原来的模样,可那双憔悴的眼睛,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而且她发现她的头发不再是那种骄傲的金色,远远看去,反而是一种暗淡的灰白。她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她还是去参加了国王的宴会。
在宴会上,国王高调宣称,她,不过是为了谋求富贵假冒公主的女人,而真正的皇后,披散着高贵的金发,美貌绝世的——芙蕾雅。
她哭叫着,挣扎着,但是没有用,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国王的说法何其荒唐,但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荒诞的宫廷秘史从来不是大臣们能够关心的,国王的妻子是某国的公主,他们知道这个就够了。
她终于敌不过被卫兵抓起来的时候,从乱发间看到了芙蕾雅的脸,高贵的,美好的,盈盈挂着泪滴,就像受尽委屈的天使。
她恍惚间想起,小时候的游戏中,她拒绝把自己的王冠节给芙蕾雅戴的时候,芙蕾雅也是这样一付眼巴巴的表情,她怎么能被这样的外表蒙蔽了眼睛?她怎么能把一条蛇捂进胸口?
卫兵拖着凄惨的“假皇后”离开宴会的现场,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没人知道,那一天,是她的十九岁生日。
在那一天,上帝放弃了她,魔鬼轻轻地对她唱着古老的童谣:“请接受我吧”
公主被扒干净衣服,最古老最尊贵的皇族血脉,沦为几个卫兵泄欲的工具,最后她被塞进了满是钢钉的木桶里,从山坡上滚落,每一次颠簸,那钢钉就深深的嵌进公主的骨头。她哀嚎着流进了最后一滴血,才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去。
餐厅里静默无声,许欢勉强的笑道:“这段我好像有印象,不过小时候的故事,不都是坏女人受到的惩罚吗?怎么到你这……”
“坏人怎么会受到惩罚呢?即使是完全对等的条件,她够坏就每次都能赢,如果想要坏人受到惩罚,只有一个办法”妻子静静的笑着:“让好人变得更坏”
厨房里传来隐约的香气,许欢动作夸张的吸吸鼻子:“什么味道这么好闻啊?我要尝尝,快点,我快饿死了”
“可是故事还没讲完”妻子微低着头,眼睛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还没完?这不已经是结局了吗?”
妻子起身去盛了两碗汤和米饭和汤,她说那汤是木棉花薏米猪骨汤,南方的做法,许欢喝了一口,粘稠而芬芳,他从未喝过这样美味的汤。
“一边吃饭,一边听我把故事讲完,好吗?”妻子说。
许欢有些发寒,想要拒绝,对上妻子的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妻子继续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