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窈悠悠转醒,恍惚地盯着身下的被褥,伸手触着那崭新暖和的锦缎,手渐渐地抓着被褥握成拳,眼泪顺着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倒不是委屈,是想老爹了,她甚少生病,只记的七岁那年得了咳病,大夫都说没救了,老爹却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她想娘想的厉害,老爹便扮成娘的样子哄她开心,其实她哪里知道娘的模样,老爹又何须那么辛苦,随便找个女人假装是她娘便行了,但老爹总担心她受委屈,从她娘去世后便再也未续弦。
君窈撑着身子缓慢地起身,铁链碰触地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倒刺时不时地刺着她的脚踝,她环顾四周,牢房里火把摇曳,三五个牢头聚在一起喝酒,有个眼尖的牢头见她醒了,笑嘻嘻地凑过来,君窈警惕地盯着他,一脚后蹬,双手捏着铁链已做好出招的准备。
牢头朝君窈作揖:“太子妃可有什么要吩咐的,小的能做到的尽量给您行方便。”他谄媚一笑:“可太子妃也不要刁难小的,小的也只能在这地耀武扬威,除了这地连孙子都不如。”
君窈神情稍稍放松,琢磨着他们对她如此客气,多半也是慕容泽授意的。她板着脸冷声道:“退下!若是有事自会唤你。”
牢头悻悻退下,暗想这太子妃如此刁蛮,怎会讨太子欢心?莫非与太子成亲,是太子讨她欢心不成?牢头打了个寒颤,主子的事还是少臆想,不管不问不揣测不外传才是生存之道。
慕容泽捂着胸口咳的心肺都要裂开了,苍白着脸强撑着想要起身,王后斜支着头倚着软榻昏昏欲睡,闻声急忙款步而来,替慕容泽顺着气,忙唤:“静姝,快送些茶进来!”没等静姝跑来,她已起身快步去倒了杯茶,复又返回半揽着慕容泽,着急地喂他喝水,满眼都是担忧。
慕容泽喝了水,渐渐止了咳声,笑容温润且苍白,虚扶着王后的胳膊,轻浅虚弱道:“南召与北冥之争与君窈无关,母后,你便放了她吧。”
王后执着慕容泽的手放入锦被中,保持着掖被子的姿势,低着头,声音微冷:“虽是风寒,却也需好好静养。”
遇到与君窈有关的事,一向睿智冷静的慕容泽便如同方寸大乱的小孩,他半撑起身子急切地唤道:“母后!”
王后拂袖而起,怒目而视:“为了一个有妇之夫,你难道要与我反目不成?”
慕容泽抬起头,嚷道:“慕容泽已死,何来有妇之夫之说?如今她是寡妇,我娶她有何不可?!”
王后气的发抖,“啪”一耳光甩到慕容泽脸上,痛心疾首:“你怎如此执迷,非要为她断送了性命才肯回首吗?”
慕容泽被那一耳光打的趔趄,保持着扭曲的姿势撑在榻边不语,他三番两次顶撞母妃,已是大逆不道。
王后半晌才开口,无尽的失望:“好······若是她肯向我求饶,我便依了你。”
让君窈求饶,比杀了她还难!可若想保住君窈的命,慕容泽也只能孤独一掷冒险一试。
他叩首,低浅地谢恩:“谢母后开恩。”
王后转过身去,直到慕容泽踉跄着走出宫殿,她才转过身来,泪痕犹在,心寒至极。可慕容泽永远不会知道,在他醒来前,寂奴已求过王后放了君窈,对于寂奴的要求,王后向来是随她的。
宗人府,寂奴面无表情地掂了食盒进来,那些喝酒唠嗑的狱卒顿时酒醒了大半,慌乱地收拾着桌子,又忙不迭地谄媚地凑过来,又不敢靠近地停在不远处,朝寂奴行礼。
寂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冷声道:“开门!”
狱卒们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耽搁时间,一位狱卒哆嗦着快速走过去开门,哆嗦的钥匙都掉到了地上,又急忙捡起来。
寂奴进了牢房,沉默地把饭菜一道道摆放在桌子上,君窈瞄了眼,还挺丰盛,便毫不客气地凑过去坐下,手一抬:“筷子!”
寂奴顿了顿,把筷子递到她手中。
君窈夹菜,尝了尝皱起了眉头,遗憾道:“只是吃饭未免太乏味了些儿,冷美人,不如你来支舞吧?”
寂奴横眉横竖,抬手便要去拔腰间的弯刀,君窈迅疾地摁住她的手,胳膊肘支在寂奴的肩膀处,痞笑着凑近她,咂舌:“性子还是如此烈,难怪你家太子不喜欢你。”
寂奴挑开她,拔剑便要朝她刺来,君窈躲闪移动,嘴上却不饶人,笑道:“被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不成?你若想讨你家太子欢心,就要有······”又是一刀刺来,君窈躲闪不及,被割断了一缕头发,她暗想发起怒来的女人,简直比猛兽还要可怕,她继续嬉皮笑脸:“你若想讨你家太子的欢心,就要有青楼女子那婀娜的身段,如烟似雾的舞姿·······你这么凶,你家太子唯恐避之不及,哪还有心思娶你。”
寂奴怒视着君窈,杂乱无章地举着弯刀追杀她,君窈只顾着耍嘴皮子,却不与她打,狡黠一笑,朝着牢门溜去,寂奴幡然醒悟,一个飞身过去,脚踏君窈脑袋,越过去一脚把牢门踢上,飞刀咣当一声斜cha入牢门上,入门三分,如同一把锁把牢门锁上,寂奴一个回旋,冷漠地落在君窈眼前。
君窈呲着牙冲她笑,竖着拇指拍马屁:“好功夫!”
寂奴也不语,逼近君窈,君窈便后退,装腔作势:“你可别过来哦!你若杀了我,你家太子就更不会娶你了!”
她只是胡言乱语一通,谁知寂奴竟真的停了下来,转身拔出弯刀,也不问她是否吃饱,提着饭盒便离开了,就连上锁都是她亲自所为。
君窈摊开手,手里还藏了一只鸡腿,她啃着鸡腿,盯着寂奴远去的身影感慨:“在这无聊的牢里,若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定要活活闷死,方才一番舒展筋骨,真是舒服啊。”
寂奴离开后不久,慕容泽便来了,君窈还以为是寂奴发现少了根鸡腿回来找她要呢,吓的她赶紧把鸡骨头都给吃了,打死不承认。
慕容泽看到的便是如此滑稽的一幕,君窈嘴里塞了根鸡骨头,呆愣地盯着他,他倏尔一笑,走进去温柔地拿出君窈含在嘴里的鸡骨头,无奈且腻宠道:“你怎么饿成这样?唉!我带你回家。”
君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他走过来蹲下细心地打开君窈脚上的脚链,起身又打开了她的手链,牵着她的手朝外走去,君窈跟着他走了几步,一只脚已迈出了牢房又警惕地缩了回来,慕容泽回头笑着看向她:“怎么?还住出感情了?”
君窈警惕地盯着他:“你是如何说服王后放了我的?”
慕容泽皱眉:“我母后有那么不通情达理吗?”
君窈点头如蒜,评价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慕容泽开怀大笑,觉的有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评价王后,不过他也头疼,让君窈认错这件事,恐怕很棘手,他试探着问:“王后其实很慈善,若你不冒犯她,她便对你和颜悦色,王后还很宽宏大量,若你与她久处,定会喜欢她的,现在你要不要随我去见见她?”
君窈摇头如拨浪鼓:“不去,不去!我与她犯冲。”
慕容泽严肃道:“王后已承若,若你认错,她便不予追究,立即放了你。”
君窈斜了慕容泽一眼,狐疑道:“我何错之有?我认错没可能,不过我把她气的驾鹤西去倒有可能。”
慕容泽用袖子拭额头的冷汗,暗想你如此口无遮拦,是如何在后宫生存至今的?君窈就是君窈,凡事能用武力解决的,绝不多说废话,青幽剑伴她走天涯,这后宫又能奈她何?他突然有些后悔,若是两年前初见,他便带她回南召,一切又会是怎样?
慕容泽从容应对,给她一个希望:“我在雁回山下没有找到上官奕昕的尸体,或许他还活着,你若向王后认错,留着命或许还能再见到他。”
他给了她一个希望,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他笑的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谦和向来做的滴水不漏,从不展现他的哀愁与悲伤。
他把手伸到君窈眼前,君窈犹豫着抬起手,他反手握住她的,没给她反悔的机会,牵着她走出大牢。
南召的宫殿星罗棋布,奇珍异树数不胜数,貌似这里从未有过寒冬,一直都是温暖的。君窈任由慕容泽牵着,她低着头盯着脚尖移动,时不时好奇地偷瞄四周,走着走着便停了下来。
慕容泽疑惑地回头,君窈红着脸扭捏道:“我要入厕。”声音细如蚊蝇,慕容泽皱眉,一脸困惑。
君窈嚷道:“我要入厕!”
慕容泽大笑,折路牵着她便朝另外一条路走去:“最近的茅房应该在御书房附近,因为靠近御书房,守卫森严不让靠近,我带你去。”
君窈羞涩地chou出手,抓耳挠腮扭捏道:“你给我指路,还是我自己去吧,那个男女什么什么不便。”
慕容泽鲜少见到君窈这样,嘴边噙了一抹揶揄的笑,当真给她指了路,君窈红着脸便按照他说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