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古老的轨迹,皎美的月,如约而至在东方夜空之上,几抹淡云盈绕其中,薄薄雾蔼覆盖其上。星辰深随而幽远,似恋人重逢时依依的目光,又似亲朋挚友以婵娟之名的浪漫守望。
月色正香,繁星沧海,倾泻在九宵银河中,绵绵不绝。与天门山,山麓之南的斑斑烛火,竞相遥望,是星光在人间的倒影。
山林中的青松流溪,在这深冬腊月,亦不封冻,乌林深处,北风与土叶败枝的低语之声弱弱相和。林间北侧,是天门山南麓,地势最为平坦的地方。有些墨石缝隙,还有些许绿意召之夭夭。可是这样的美却正被游魂们,无法顾暇。他们的目光只有一处,南麓千级石阶。
一位花甲老者的声音:“大姐,你说,我那些孩子,真不会来拜祭我么。我生了六个,一个都不来,我才没死多久,才四年,四年……就把生养自己的老父,忘的这么干净,年三十儿,连点黄纸都不给我烧。”话毕,呜呜的抽泣起来,声音低咽,散在了空中。
大姐的声音:“老弟弟,看开点吧。我那老伴儿,在我去世百日未过。就相了个后的。几十年的夫妻啊。就算相了也就算了。我入土之后。黄纸,金克,从来不曾烧化祭奠给我。阴朝地府也是要用钱的,阳间用啥,阴间也得用度吃喝。要不是靠老弟弟,和大家们帮衬着。我也挨不到现在。要是我的老伴儿,儿女,年节的,能来看看我,我就算魂飞魄散也知足了。”
三十岁男人的声音:“大爷,大婶儿。我们已经是鬼魂了,赶上年三十儿的,才能出来找些其它魂们吃剩的祭食,咱们这片墓的好说,大家都能互相帮帮。但别的地方可就难说了。婶子,叔叔们,我们先抓紧时间,去找些吃喝,冥箔吧。
其它好多魂的声音:“吃吃吃,你个小魂就知道吃,如果有亲人来祭奠,错过了咋办,只有年三十儿才能这么近看到亲人啊,甚至触碰到他们,虽然他们感觉不到,也看不到我,但是我们不就为了盼着这一遭么。”
一个百岁老翁的声音:“阴间和阳间的时间不一样,阴间五年,阳间一年,赶上这一次要五年时间,饿一顿不打紧的。
老翁的身音苍桑困苦似乎已蹉跎了若干个五年,他又说道:“孩儿,饿了去吃那个吧,他指了指墓地边缘的一侧墓葬。墓前供养着,水果和烧鸡。小魂,狠狠的咽了口水,低低的说,我没见过墓主人。怎么好意思吃人家东西。”
百岁老翁道:“我认识。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你吃吧,没事的。”
小魂眼里亮晶晶的:“我真的可以吗……”
刚刚那位说话的大姐,老大娘,说道:“我知道那个墓,从来没见过墓主出来和大伙说说话,但是总有人来祭奠他,我瞧见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儿。真羡慕人家,孩子也懂事。
“老哥哥,那个小孩儿和个墓主人是?”花甲老魂问道。
百岁老魂也不答话,自顾自的说道:“这墓也不是新墓,葬在这儿九年了吧,十六七岁的小孩儿,从小就总来,应该是墓主的儿子。”小魂嘴里砸吧着一个鸡腿,吃的津津有味。他接过话擦,“那墓主看年龄走的时候年轻着呢二十九,比我还小,就有这么大个孩子。”
花甲的老魂嗔道,吃鸡也堵不上你嘴。一边儿吃儿去。他长叹口气。感慨人家的孩子是怎么教养的,我六个孩子,一个人都没来。
众魂惆怅望天,冷月如勾,星辰沧海,似舟楫浪迹九霄银河,可港湾终点当是何处啊。
“溪月说三十儿会来,我们也热闹过个年,打打牙祭。”百岁长者看大家有些消沉,想让大家的愁绪有处排解,便说出了这个消息,可是众魂恍然未觉。
这时,一个壮年模样的汉子游魂,大声呼道:“有人上山,有人上山!”
“哪了?哪了……所有魂急切回乎在南麓坡道下。向千级石阶下张望。
“老弟弟,看归看,你别挤我啊。”
“大姐明明是你隔着我往前挪,怎么是我挤。”
刚刚还互诉苦楚的两个人转眼间就为了能多看期待中的亲人几眼而互相呛声。
他们目光中的盛满欣喜和忐忑。会是自己的亲人吗。
清寒一路走着,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挪。过年了,找老爸说说话。这天门山真是高。风真大,台阶,就不能不这么抖。清寒念着乱七八糟的说词,想以此来分散着注意,与腿上汹涌澎湃的酸力角逐。
清寒自语着爸:“妈不让我来,说我一个人不安全。我都十六岁了有什么不安全的!我忽悠她说,山上也有人烧纸拜祭。其实我都不信,这么晚了哪来的人。”清寒跨过最后一级石阶,穿过墓门口那有些森然的古松。
他继续自语,“爸,我一到天门山,就想和你说话,你一定能听到吧。”他边说边抬起头说道:“要是别人看到还以为我神经……”
清寒忽然感到面颊间顷刻滚烫,好多“人。”望着自己。这回可糗大了。这……这毕竟是墓地,上山时,壮胆走夜路,他自语的声音特别大。这该怎么圆场,哎,这些人怎么这样看我。
“这是谁家的人来了。”小魂嘴里咂吧着半块鸡腿。向着身后的“人。”们问道。后面的人中,眼间忽然散去了神采。都向各自的墓葬走去。清寒心中暗喜,台阶来了。嘿嘿。
他走上前去对着小魂答话说:“叔叔,我是叶家的,墓北第一个,就是我爸爸的墓。您是哪家的亲戚,三十儿这么多人来拜祭啊。小魂又转过身后对着早已目瞪口呆的“人。”们说道:“大姐他说他是墓北叶……叶……”
叶字尚没完全说完,小魂嘴里的半块鸡腿坠落地上的声音异常明亮。所有的魂们,也都睁大了双眼。不置可否的神采中是完全的不可思议!魂们面面相觑,有的整了整身上褴褛的单衣,有的自顾的走到了一旁。有的缓缓的向后退去,可是他们共同的动作,都是盯着清寒看。眼睛中的情愫莫名百味。也许这要是自己的孩子,爱人,亲人,朋友,就能冲上去好好的拥抱一下。
这时,那个年老长者飞快的跑过来了,似乎是冷汗的液体顺着他的脸夹向下流着,他厉声对清寒喝道:“哪里来的毛孩子,打扰了我们家除夕夜的法事,若惊扰了我们祖宗还家,我可饶不了你!你该干嘛,干嘛去!”
清寒被这老头惊雷般的嗓门吓了一跳。真粗鲁,法事有半夜做的么。他远远的绕了过他们往墓北走去。等清寒走远了,所有魂都质问老长者,怎么对孩子发那么大的火。
老长者说道:“这孩子是好孩子,小魂儿吃的祭品就是他家的,而且这孩子不简单,他眼睛中有菱花绿芒之象,他能看到我们,但决不能让他触碰到我等鬼身,大家都听过阴阳之法吧。”
一位魂应道:“入地府受苦时,听阴差们说过,好像很厉害。
老长者接着说:“凡世,阴间就靠此法,相隔。他何等是厉害,如若触碰和人间的凌迟惨烈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绝不能让孩子碰到我们,哪怕是一顶点儿也不可以!大家都听好了,今晚就都散了吧。溪月来了的话,会把吃食和金箔放在我处。大家都对我老头可都还信的过吧。”
魂们纷纷回着:“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哪能不信您呢。我们这就散了啊。”
小魂抿了抿嘴对着老长者说道:“叔,我还没吃饱,人家溪月,是观音菩萨座下的弟子紫竹修士。会对我们这些卑微游魂们的许诺、放在心中么,我饿啊,我想再吃些。我和那小孩儿非亲非故,好不容易挨了五年想饱餐一顿,就怕那小孩儿受艰险,我……”
小魂儿,不敢说完。有些别的游魂们,心中也在轻轻的嘀咕。
老者对着小魂怒极瞪着双眼,低低吼道:“溪月一定会信守。我们这就散去!快!”
众鬼魂,看着百岁老魂,如此焦急烦躁,还是第一次,被其威势气度所迫,也不敢在念食味之欲。正要就此散去之时,一阵扑鼻而来的慑人香气,将这些游魂围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