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声惊呼,白楼就这么从三层的阁楼上一跃而下,一身白衣鼓起吹动,很快就落到了屋顶,站定,回头。
那人还在窗口笑盈盈的看着她,显然并不怕她跑掉的样子。
白楼犹豫了,其实她并不是很想要跑的,只是脚有些不听使唤。
按理来说,她和亘纪麟之间是没有什么的,顶多有个夫妻之名,可年纪都还怎么点大呢,大人的事还不着急。
可她两年前就这么不告而别了,突然这么看见人,说不心慌是不可能的,可也不知道自己心慌的什么,又该如何表示。
现在冲出来被还有些冷的风那么一吹,清醒了一点,再看亘纪麟就有些欲言又止了。
“没想到两年不见,楼公子轻功都练的不错了,文武双全,才华横溢,前途无量啊。”转眼亘纪麟便到了眼前,脚尖翩然落地,衣摆飘飘落下,嘴角带着笑,而笑意却迟迟未达眼底。
白楼仰头看着他,才发现亘纪麟已经长高了,之前只不过高了她半个头,现在却已经要抬头才能看到那张脸。
那是一张已经长开了的脸,即便是透过面具,白楼这个学医的仍能将那骨骼的形状给分析出来,鼻子的形状,眼窝的深度,脸骨的形状……
“亘纪麟……”
庚靳,亘纪麟……
“啊——死人啦——”尖叫声打断了白楼接下来要说的话,街上来往的人突然开始朝着对面的放向指指点点。
白楼顺着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家今日新开张的酒楼,而酒楼的那黑底红字的大招牌上,正吊着一个口吐白沫的人。
远远还能看到那脖子上吊着绳子的人腿脚抽搐着,口里的白沫子一点一点往外流,白楼脸色一变。
那人!还有救的!
下意识的看向亘纪麟,亘纪麟已经翻身冲了过去,几个起落到了那大牌子上边,手刀一挥,斩了绳子将人给放了下来。
白楼边推开人群跑过来,边带上了自制的手套,从腰间抽出几根银针对着地上抽搐不听的男人身上几处穴道扎下,又拿出个小瓶子倒了几颗药塞进他嘴里。
另一只也已经将人脖子上的绳子给解了下来,能明显看到那脖颈上的青紫掐痕。
白楼皱眉,这掐痕……
“咳咳咳……”地上濒死的人已经猛咳了起来,一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还吐着白沫的口里干呕着大喘气,一双眼浑浊发黄,显然还没脱离危险。
“都让开,人多空气杂,他要喘不过气了。”白楼沙哑的,带着点金属制的声音冷冷道,让那些好奇围观的人都识趣的散去了些,刚才那慌张恐惧的气氛没了,倒是有人开始打量那被害的人。
很快就有人认出来了。
“咦?这人看着好像周扒皮呢?”有人不确定道。
“是啊,看这张脸,好像就是他”有眼尖的人确定了。
再接着,这些人看白楼的眼神就变了,本来还是敬佩的看着个医者救人,但是救的那人却是他们厌恶的家伙,那可就不一样了。
周扒皮是大家伙儿暗地里起的个代号,原名周进仓,是个布庄生意的大老板,这些年来赚了不少钱,却也将为富不仁这几个字贯彻到了一个境界。
克扣月钱,加工奴役,虽然是在天子脚下,但他这动作可是一点也不收敛,身后有靠山不说,自家女儿还是嫁给了侯爷做妻子的,这些年来的地位可见一斑,百姓们早恨透了这种人渣,巴不得哪天他被谁给砍了呢。
好了,这些日子皇城正乱着,这周扒皮的仇家也找上了们,好不容易给收拾了,却又被个没眼见的小大夫给救了。
白楼默不作声的承受了四面八方的好几个眼刀子,手上的动作却很稳,将针取出来之后有个人喂了一些药,周进仓的脸色已经好转许多,虽然还在干呕,可眼神已经变得清凉起来,似乎还听到了周遭一些细细碎碎的念叨声。
这分明是在咒他死,周进仓却勾勾嘴淡淡一笑。
这笑容一闪而过,却正好落入了白楼眼里,让她忍不住挑眉……哦呀,这情况不太对啊。
其实眼下这男人看着并不老,大概四十上下的年纪,一张脸保养得不错,眼尾连丝角纹都没有,只是因为皮肤黑了点,这么看过去很容易让人眼糊……
唔……黑了不止一点!
出门就救了人,南莜雨问声赶来的时候嘴角抽了抽,如果她没记错,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带着白楼出来玩时都遇上了大大小小不一的事,比如说她院子里那个最能放心使唤的丫头就是白楼捡回去的,当时白楼转眼就不见了,晚上回来时背上就驼了个小姑娘,浑身是血的,肚子被划破了个大口子,肠子都流出来了,还被白楼塞回去缝好了。
当时小姑娘醒来之后那警惕啊,随手就是个飞刀,了解到是她们救她收留她后,瞬间啪叽跪倒地上,伤口啪叽也破了,又是一地肠子,当时南莜雨就昏过去了,她不是没见过血,只是没见过那么牛逼哄哄流着的血,太尼玛瘆人了。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麻蛋消停了一阵子又开始救人了?不会又塞她屋子里吧?求放过啊,她屋子里不收男人!
白楼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着些什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姑娘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刚才那杯酒就该给她灌下去,喝了酒就听话了。
亘纪麟一直在旁边看着,金色的面具挡着脸,看不清表情,只是手指一直在袖子里拽了又拽,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周进仓这时候已经悠悠转醒,赶紧和白楼到了谢,又殷勤的邀请白楼进府,他要大摆谢宴,却绝口不提自己刚才脖子上被人套了绳子又被人推下楼的事,能动作之后就自己站了起来,命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小厮们抬两把轿子来。
白楼没事干,南莜雨好热闹,没太推辞就上了轿子,亘纪麟跟在白楼身后,什么话也没说,上了轿子之后就坐在白楼对面,一双异色的眸子直直的盯着白楼看,也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周府确是个大户,进门就能看见院子中间那个高大的假山,房子一眼望去好几座,一路数过来又是好几座,那青砖绿瓦,那白玉石阶,进门也不过几百步的功夫,白楼就已经深深的仇富了。
难怪人称周扒皮,果然是名不虚传。
周进仓身子还虚弱,回府之后上下打点了一番,给三人安排了两个激灵的婢女来引路,自己则告罪里离开了,嘴上说着身体不适,实际上谁不知道他这是要趁热打铁,好好将那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折腾一顿。
南莜雨一眼就看出了白楼和面具人之间有些什么,借了事回去了,于是就只剩下白楼和亘纪麟在别人的府上到处逛。
周府上的环境不错,属于那种南方的清雅小阁楼,姓周的口音也像南方的,估计是迁过来的人,也不知道他和江南那些富豪有没有关系。
白楼更在意的是周进仓刚清醒时的那个眼神,无奈的,叹息的,还有……嘲讽?
亘纪麟就这么看着白楼自顾自的摸着下巴沉思,一会儿瘪瘪嘴,一会儿皱皱眉,一会儿又动了动手指不知道掐算着什么,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张冰冷的表情。
他突然就起了点坏心思,心思一动,手已经放到了人脸上,拇指食指一并,掐!
白楼惊起,愕然的转头看他,表情还是木木的,可是那一双微张的眼已经很好的说明她的无辜和惊讶。
惊讶什么?惊讶他的动作?还是惊讶他的存在?
亘纪麟暗自苦笑,眼前这人,根本就没把他当丈夫看吧,长不大的孩子?友谊?
“亘纪麟……”白楼想起旁边还有个人,喃喃道,药水的时辰已经过了,但常年用药的声音已经变异,不再如以前般娇柔娇媚,而是冷硬的金属质感。
这声音像极了那天她睡梦里的呢喃,也让亘纪麟瞬间明白了她声音的变化。
为了什么?她要做到这一步,不惜改变体质,不惜改变声音,甚至是离开他,是谁?天命之子?
亘霄?
亘纪麟觉得有一股浓浓的酸意翻滚到了喉头,又被他强制咽下,嘴角扯开一丝勉强的微笑,正要开口,白楼已经抢了白。
“两年了,你对我可还有感觉?”
亘纪麟的笑容僵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白楼盯着的他的眼睛,她习惯于在想要知道某些事情的时候盯着对方的眼睛,职业习惯,久了也成了本能。
“我白楼什么也没有,孜然一身,无依无靠,到哪里都能定下来,我想要做的事情对你们来说很荒诞,很不可理喻,但我就是想要做,除非有证据证明我是错的,不然非做不可,这样的我,你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