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时光匆匆,自阔别那个时代以来,白楼已经很久在做这样的梦了。
长远的鸣笛声在尘灰纷扰的马路上交响,渐渐苏醒的城市开始匆匆碌碌的运作起来,白楼还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意识尚不足清醒。
等到回过神来时,白楼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警厅门口,上方金灿灿的几个大字让她蓦地一惊,打量四周,却正好看到个熟人擦肩而过,白楼下意识的开口:“苏……”
对方像是看不见她似的,竟直接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急急的直奔电梯。
白楼:“……”
这回总算是醒悟了些,白楼低头看着自己漂浮着的手脚,再看看四周穿着制服来来往往的,赶着上班的警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迈着脚步急匆匆的跑了进去,一路上到了五楼,靠左边第二间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半掩着,她刚进去就听到苏迪显得有些激动的声音:“甘局!今早传来的消息,毒贩子正在港口一片驻留,我想立刻带队潜过去!”
被叫做甘局的男人静静的翻着手里的资料,却是摇了摇头:“小苏,我知道你对那件事还耿耿于怀,我也很想立刻端了那毒枭的老窝,但冒冒然过去很容易打草惊蛇,到时候人抓来了却没有足够的证据,还不是只能放回去。”
“可是!”
“好了,听我安排,这窝是肯定要连锅端了的,人也是肯定要打包好了塞牢子里的,而你,小苏,今天放你一天假,干点你想干的事。”
白楼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忽觉有些不真实。
如果刚才还是猜测,那么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她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地方。
这里有她的同事,她的工作,她的一切,她不冷不热的性格决定了她在交集方面存在着一定的缺陷,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一板一眼的工作,唯一可以称得上交心的朋友,便是眼前的苏迪。
不,更准却来说还有一位,正是他们口中提及的毒枭。
重活一世,白楼对那家伙的评价只有一样——演技精湛的犯罪者。
当然,作为一个善于事后总结的人,白楼还是很客观的将这件事平摊了责任,毕竟骗人这种事只有一方是做不来的,被骗的那一方必须得承认自己的单纯好欺无心防备。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本来就是毫无依据的,在利益的趋势下,这样的平衡很容易被打破,现在的白楼可以很坦诚的承认是自己的失误导致自己身亡,和别人没关系。
雾气缥缈,白楼发现自己已经进到了一座公墓里,清晨的太阳还带着雾气,零零星星几个人在打扫落叶,静谧到清冷的空气,淡淡的香火味飘荡着。
白楼摸了摸下巴,开始一排排的找,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自己的照片,连飘了两圈,一转身,对上一张肃穆不苟言笑的黑白脸直直的盯着自己。
白楼:“……”
照片上的女人长得只能说是一般,梳着个三七分短发,戴着副框架眼镜,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冰冷的气息,即便是一张照片,还是一张从身份证上印出来的照片。
白楼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悲哀,她认认真真的做人,试图做好每一件事,试图倾尽所有的奉献在事业上,于感情方面是个十足的小白,所以当那个人风风火火一鼓作气撕裂开她的个人空间,强势进入她的生活之后,她就在渐渐的习惯中选择了相信。
现在想来,那何曾不是别人早就设计好的圈套,等着她傻乎乎的去跳。
习惯还真是种致命的慢性毒药,让心像温水煮青蛙般沉溺,直至死亡。
参观完自己的墓碑,白楼开始考虑现状了,她可不认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之类的,突然回来,恐怕是因为白绮罗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想想,那种浑身抽痛的感觉还在,看来是晕过去之前中了毒,也就是说白绮罗的什么危在旦夕,所以没了宿体的她有被吸引回了这个世界?
白楼只觉得有些无奈,她不过是想平平淡淡的活下去,怎么老天就是要拿她来开玩笑呢,而且这也一点都不好笑。
警厅换了新局长,缉毒工作循序渐进,一枪毙了她毒枭依旧逍遥法外,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有似乎什么都变了。
不过能确定的是,这个世界的她已经死了,所有的牵挂和眷恋,都已经消散了。
“小楼,生日快乐。”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让白楼一醒,震惊的看过去,然而身体却在这个时候像是被什么拉住了似的,牵扯着往上。
白楼挣扎了一下,耳边一阵阵呼过风声,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急切的,大声的呼唤,却听得很不真切。
最起码让我看看身后是谁!白楼努力的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像是许久没得修剪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剩下半张胡子拉碴,俨然一副苍老大叔的模样。
即便如此,白楼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当即就想操起地上祭拜的碗筷给砸他脸上去,当然,手却穿了个空,脚底打滑,她不受控制的直接从墓地的阶梯上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白楼:“……”
幸好并没人看见她,白楼满腔积怨和怒火都在看到这人时爆发出来,捞起袖子气势汹汹的又扑过去!
脚踢!穿过去。
勾拳!穿过去。
顶膝!穿过去。
踩脚!穿过去。
白楼气得发抖,空气呼呼作响,男人似有所觉的扬起脸。
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眼睛深邃,带着点西方血统,只是这几年未见,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眼神黯淡无光,哪有以前的半分神采。
白楼突然就不气了,还有什么能比看到欺了自己,骗了自己,杀了自己的人过得凄惨更开心的事呢!
她几乎仰天大笑,抬手对着那张脸左右开工的狂扇。
估计是动作狠了,即便都是穿过去,空气中还是掀起了一丝丝波动,男人失神的眼眸闪了闪,有些迷茫的环顾四周,视线在白楼面前停住。
白楼当然不会认为他是看到了自己,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正是手里抱着一束花的苏迪。
是苏迪!
白楼大喜,这可是好机会,绝不能再让这骗子逍遥法外!
此时的苏迪正和看守墓地的老人言谈,并未注意到这边。
也许是白楼本能的对杀了自己的人的怨念太强,又也许是众望所归,总之自打来这里时就见什么穿什么的白楼终于碰到了实体,那是男人别在后腰的一样鼓起的硬物,她倒退几步,对准了苏迪的方向。
男人在看到苏迪的那瞬间便想离开,白楼岂能给他这机会,猛的充上前,一脚踹向他后腰的硬物,男人猝不及防,一头栽倒,与白楼刚才一般姿势的咕噜咕噜滚下台阶,正好到了苏迪脚下。
苏迪有些惊愕的低头,白楼心中大叫捉住他捉住他,在苏迪顿步的那几秒几乎巴不得自己扑过去将人戴上脚镣手铐。
然而,令白楼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苏迪不但没有愤怒上前拷住男人将其押解,反而脸上露出一种悲怆表情,伸手将人拉了起来。
白楼:“?”
“后不后悔?”苏迪问道。
“……”
苏迪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你说过不会失手的,结果呢,她死在了你枪下,还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
“她不知道你是双重卧底,也不知道你子弹被人调包,更不知道你当时出现在那里只是个巧合,她什么都不知道……”
耳旁依旧是那声渺远的呼唤,白楼怔怔的站在原地,只觉得经历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苏迪说了什么,风太大,她听不清楚。
呼唤声越来越近,不容白楼再细想,身子便一沉,嗡的一下陷入了一片黑暗里,那呼叫声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
亘纪麟?
白楼总算想起来了声音的主人,奈何眼前的黑暗让她寻不着方向,她想再去听听那两人说的什么,又担心自己这样做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亘纪麟的声音。
小小的纠结后,她还是循着亘纪麟的声音靠近过去,想张口回应,却发不出声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无边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线光亮,她赶紧冲了过去,接着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有什么东西被强硬的砸了进来,又或者是她被砸进了什么东西里。
“小楼!”难掩的惊喜中掺杂着些担忧,亘纪麟一双异色眸子仿若绚丽夺目的珠宝,里面映出无数个自己。
将军府。
房内叮咣炸响,桌椅杯盏破碎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穆云夙刚推门进去便看到了这壮烈的场面,微微侧头,躲过了迎面砸来的香炉。
香炉撞上了门框,碎渍溅了穆云夙一身。
“说!怎么回事!”战将军显然是气急,一手操起堂上新亭侯,转手劈来,穆云夙心中哀叹,歪脖子一躲,有些狼狈的闪到一边,不及反应就看到怒火中烧的战将军单手翻转长戟直直朝他刺来,那样子竟是带着一股狠劲。
穆云夙一脚撩过长椅往身前一挡,瞬间被劈成两半。
“不是我干的!”穆云夙被追得满屋子跑,终于有些吃不消的大叫,然而此时的战将军根本听不进去,手中新亭侯劈天横扫,每一手落下都是满地狼藉,房中摆设瞬间支离破碎。
穆云夙心中叫苦不迭,逃得屁滚尿流:“真不是我!我这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吃喝拉撒睡的,哪来的时间去整那些东西!”
战将军大怒:“那血刹堂怎么回事!魇毒门怎么回事!别告诉我这和你没关系!你和那狗屁暗皇枭首都是一伙的,三个人同穿一条裤子,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利刃差点削了他半个耳朵,穆云夙欲哭无泪,抱头鼠窜:“冤枉!我和那俩蛮子没关系!”
“没关系!现在整个炎阳县都知道魇毒门整势复出,一日之内南街北巷都被魇毒门教众投毒!让无辜白姓枉受牵连,说!你们是和居心!”战将军虎目圆瞪,大喝一声,新亭侯震地一放。
穆云夙正逃到门边,赶紧屁颠颠的就势往外一滚,顺着楼梯就滚了下去,翻身起来刚要继续解释,正好看见当堂伫立威风凛凛的战将军气势汹汹的踏出一步,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等等!老战……”
轰!
支离破碎的屋子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穆云夙:“……小心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