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喽——鲜香馄饨喽——”老汉身上的黑马挂微微敞开了几颗口子,肩上搭着的汗巾已经湿了个透,他随意拿来往脸上撸了几把,眼尖看见铺子外边走来人了,赶紧笑呵呵的迎上去:“哎!客官里边请,新鲜下锅的馄饨,三文钱一小碗,五文一大碗,随您加足料!”
走进铺子里的是一对男女,男子穿着一身简单的粗布长衫,手里贴心的扶着身边的女子落座,女子的衣着料子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能穿的,一直叽叽喳喳的和男子说着话,乖甜甜的小脸笑得可欢了。
馄饨很快便上来了,三文钱一小碗,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得浓情蜜意。
老汉洗了把手在一边擀面,嘴角一直咧着,看上去挺开心,他半个月前还每天在街上扛着个草靶子卖糖葫芦呢,现在已经能有了自己的铺子,这还多亏了那天遇上的小姑娘,还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呢,也不知道那个小伙子能有福气娶上她。
“唉唉!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街对面的一家煎饼铺子摊的那向来和蔼的老孙头突然呼喝起来,顿时吸引了街上人的视线,只见几个佩剑带刀的人乌拉拉的闯进了小煎饼铺子里,二话不说的揪着老孙头的衣襟就往外拖。
这动静惊动了里间老孙头的妻子,女人焦急的抱着个孩子小跑出来,看到这场面吓得不清:“干什么!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领头的人刷的抽出刀子架在老板娘脖子上,面上那叫一个凶狠:“干什么!你们这些魔教余党烧杀掳掠作恶多端,还妄想着金盆洗手全身而退?我呸!这世上哪有怎么好的事!我们现在就要替天行道,给你们这些魔教残党尝尝报应!来人!给我砸!”
领头身后的那些人二话不说上去就去掀铺子,老孙头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铺子就这么被人两三下砸得稀巴烂,气得急红了眼,才不管那些个人说些什么,上去拿着椅子就往那领头身上砸:“啊啊啊!你们凭什么砸我摊子!我砸死你们这些龟孙子!”
领头的也是个练家子,老孙头半百的年纪了,一把老骨头的怎能对付得来这些壮汉,人家一撩手就将他掀到了地上,老孙头他妻子惊叫一声扑过去,身边三岁大的孩子哪看到过这场面,哇的一声就哭了,街上的人纷纷侧目。
人都是有同情心的,特别是对小孩,眼见一伙人进了人家铺子二话不说的砸东西,再联想到之前听说的江湖人武刀弄枪随意捣乱的事情,都驻足了,围着老孙头的煎饼铺子指指点点。
那些人估计也没想到这家还有个小孩子,孩子这一哭闹,别人肯定都得向着孩子啊,这可不行,领头人顺手就将那小娃娃提了起来,一把锃亮的刀子就举了起来,在煎饼铺外边两盏红灯笼的照耀下闪着股寒光。
“你要干什么!”老孙头瞬间一股狠劲挣脱了架着他的几个人,扑也似的过去:“放开东子!”
他老来得子,这东子可是他老孙家的命根子啊,这些人到底想要什么!他做了五十多年的良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魔教不魔教的,怎么就偏偏被这些家伙给惦记上,这可都是什么事啊!
相伴多年的老妻抬眼就看到自己和老头宝贝了多年的儿子被人拿着刀子架在脖子上,急得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就给晕了过去。
“干什么?”领头人好笑的重复了一遍,随即像是宣誓炫耀似的抬起手中的孩子对指指点点的众人道:“大伙可看清楚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这是当年那个嗜血夺人命的魇毒门的孽种!这种东西留下来就是个祸害!必须斩尽杀绝!”
“住手!”
这刀子还没下去,领头只感到手里一空,那小娃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脖子上平添的一把长剑,冰凉的触感就在脖颈上,只要轻轻一划就能结果了他的性命,吓得领头一个哆嗦,颤颤的看向来人,只见是个青衣公子,腰间别着一只玉萧,一看就是江湖人的派头。
领头眼咕噜一转,赶紧指着那青衣男子手里的娃娃叫道:“你,你可看清楚!这,这是当年那魇毒门的孽种!”
“我倒是没看见这是什么魇毒门,只看见了一个蛮横无理的人来人家店里砸东西!”举着剑的人有些愤愤然,连带动着旁边围观的一些人都开始小声责骂起来,他们本来就是忌惮着那领头的拿着刀带着人,所以就算心有同情也不敢胡乱出声阻止,这年头谁不怕引火上身啊,这些江湖人莽莽撞撞的,特别是这阵子一下来了那么多人,疯狗似的逮谁咬谁,要是被他们给惦记上了,连累了家里人,那可不得冤死!
现在忽然有个出头的人,他们也就胆大了些,老孙头平时为人不错,邻里间都互相帮衬着,这些江湖人实在可恶,仗着他们会些功夫就随便欺负人!
小小的店铺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圈,挺宽敞的街道渐渐变得拥堵起来,对街的老汉将客人给送走了,伸头张望着,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在最初的时候听到了老孙头的喝声,这会儿已经被人流给淹没了。
“来碗馄饨。”身后响起个爽朗的声音,老汉回头一瞧,发现是个戴着金色面具的少年,穿着件衣襟袖口有金线麒麟刺绣的墨黑袍子,红底白边的腰带边上垂着块圆润冰白的佩玉,被红丝缕缕缠绕着,落下些许流苏。
少年身后跟着走进来个娇小的女孩,白衣白裤白靴,宽袖被鲜红长带子收了边,在底下松松一系,配上她那双丹凤细眼,衬出了半分慵懒半分淡漠。
老汉刚想招呼他们进去,却在看清少女的容貌后明显怔了怔,而后露出更大的笑容迎上去:“啊呀,小菩萨,快快进来,我老汉能有今天可多亏了小菩萨啊,来来来,这儿的馄饨随便吃,放开了吃,不收钱!”
白楼这才认出这是那天遇上的卖糖葫芦的老汉,有些好奇他怎么一下子从卖糖葫芦转行做馄饨了,转眼两人就被热情的老汉按在了刚收拾好的椅子上,面前很快摆上了碗筷盛上汤,香气弥漫。
“这怎么好意思。”亘纪麟三两口喝光了,眼巴巴的看着老汉捞起一大碗满满的馄饨,撒了些调料,喷香四溢,惹得外边看热闹的人忍不住扭过头来瞧里面弄了什么好吃的,这一年一度的七夕本来就是小情人们出来游玩的日子,要不是这里闹事,他们早该早到了个好地方逗逗怀里的妙人儿,说说只有两人知道的情事了。
馄饨的味道吸引了部分的注意力,老孙头那铺子的争吵正陷入了僵持阶段,领头闹事的人一口咬死了说老孙头是魇毒门分堂血刹堂的余党,将自己的一系列行为说得头头是道,无非是惩恶扬善,屠魔除奸之类的,救了老孙头的男子则颇不赞同的表示他们实在是莽撞武断,还没确认便大打出手,要是弄错了如何是好。
于是各执己见的江湖人吵得不可开交,端着碗面汤的亘纪麟鬼魅一般的挤了进去,怀里还夹带了默默无言的白楼。
白楼一把抓住正在自己腰上乱动的那只爪子,额上落下三条黑线,现在悔婚还来得及么,感觉前途堪忧啊……
亘纪麟不知道自己喝汤看戏的过程中怀里的人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还在和旁边一小伙子聊上了,三言两语将这闹剧了解了个大概。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白楼微微皱眉,总觉这事情听上去有些耳熟,说起来,这些人都是去给青龙门当家祝寿的吧,怎么滞留了这么久还未曾离开,反而有越来越多人的趋势?
那边事情也是越吵越凶,甚至有人提出要烧热水来泼人以证实清白。
好端端的谁想要淋一桶热水,老孙头看着连刚才救下自己的公子也将视线投向了自己,心中苦不堪言,连着心中的少许感激都淡了些,这些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什么屠魔,什么伐恶,这简直就是欺负人!
“那要是他背后没有出现血刹堂的赤蛇纹又该如何呢?”人群中传来清亮的男声,带着满满的好奇,领头的寻声看过去,只见是个戴着面具的少年,个子才有他一半高,顿时不屑的冷哼:“要是没有,自然能证明他们的清白,我们都是按规矩办事的,绝不冤枉了人!”
说着还微微挺了挺胸膛,抬起高傲的下巴。
“谁想听你说这个,要是他们是清白的,那你砸坏人东西故意打伤人的罪名可就成立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读过书的人都给说说,就他们这样的到了县衙里改判上什么罪,我可是听说现在巡抚大人奉皇命视察沿路官府衙门,目前正坐镇县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