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阴沉下来,空气里有些沉闷,远处连绵的山已经被乌云笼罩,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一辆马车徐徐而来,马夫在萧府门前拉了马绳子,未等蹄声踏定,轿子里的人已经翻身落地。
马夫有些手忙脚乱的接过那人抛过来的银两,在手里掂量掂量,满意的驱车离去。
眼看着在门前悠悠然然拍拍衣袖的男子,侍卫们对视一眼,碍于之前先因识人不清得罪了权贵的先例,只好恭恭敬敬的走上去询问来者有何事。
冷瑜天神情漠然的扫了眼那高高的府匾,在侍卫快要不耐烦时幽幽开口:“我能治好长公主的病。”
萧培刚从林淋那出来,就听丫鬟说南院里出了事,他今日一早就去了南坞山,本以为能先一步得到那样东西,却不想遇见了巡抚,继而功亏一篑,再后来南坞山因承受不住而崩塌,要不是巡抚身边的白衣男子以一己之身抵挡了坠落的山石,他恐怕就这么交代在那里了,死里逃生的回来,却又是一遭一遭的事情搅得他不得安宁。
强忍下心中的不悦,萧培还是随人赶往南院,一路上那小丫鬟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将几日前白绮罗命人偷换长公主的汤药,屋子里藏在写了长公主名讳的草人,到现在长公主突然发病的事描述的栩栩如生煞有其事。
萧培听得直皱眉:“绮罗真做了这样的事?”
那丫鬟早被翡清给收买了,这诬陷的话背得熟溜:“确是如此,老爷,您是不知道,她平时在府邸里可是威风了,明里暗里总是给长公主使绊子,对奴婢们也是吆三喝四的,一个不顺心就对我们拳打脚踢,像上次被奴婢们碰见她院子里的丫鬟手脚不干净,不过只是说了几句,她竟然还动上手了,甚至将她们推下水里!”
这丫鬟的声音十分娇柔,一句话说得声泪俱下,好不可怜,仿佛被打被推下水的就是她。
奈何此时的萧培正是心情极差,听得个女人在耳边呜呜咽咽脸色越发的黑,洛齐不停地给那丫鬟使眼色,都被赶着巴巴诉苦的丫鬟无视了,只心说她作死。
伪君子如萧培最终还是没将那丫鬟赶走,而是忍着来到了南院,还没进门就听到咣当一声,像是瓷器被砸碎了,紧接着就是女人尖锐的咆哮。
白楼向来是个好脾气的人,最起码在她看来是这样的,只是脾气好是一回事,忍耐别人的无理取闹又是一回事,而对于翡清这样歇斯底里的胡搅蛮缠,白楼已经忍无可忍且不打算再忍,正要上前给她那喋喋不休的嘴一拳头,身子就被人往后一拉,随即跌入一个坚韧的怀抱中。
“这么热闹啊,怎么不带上我?”亘纪麟的声音低沉带笑,不只是有意无意的抵在她耳边。
白楼耳根一红,下意识的推拒,许久才想到了什么:“你怎么还没走!”
亘纪麟委屈了:“我为甚要走,还是说你在屋子里藏人了不想让我看见!你说实话我绝对不会暗地里派人去揍他!”
白楼无语的看着面前一脸愕然的翡清等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片刻的寂静之后,就是翡清的叫嚷:“天啊!你竟敢私会野男人!果然个狐狸精,无论到哪里都是一身骚气!”
“怎么回事!”外面又几人大步走进来,白楼一见来人便暗暗扶额,这事情怎的一件接一件,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
翡清一看是萧培整张脸都亮了,扑似的过去,夸张的指着白楼各种诉苦,没注意到萧培自打看见亘纪麟之后那个堪比吃了屎的表情,一个劲的叫骂,眨眼间就将亘纪麟的全家上下连同祖宗都问候了个遍。
亘纪麟还置身事外的看看萧培又看看白楼,继续愤懑:“媳妇,你私藏的男人就是他?他有我好看么!”
他这并没有刻意压制声音,于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他对白楼的称呼,除萧培之外的人都惊了,洛齐干脆站出来,还没说上话就被萧培一手挡了下去。
“下官不知殿下来此,有失远迎,还望九殿下恕罪。”
洛齐满肚子话瞬间被梗在喉咙里,慌慌忙忙的跪下行礼,一边的丫鬟们见主子们都跪了,哪里还敢放肆,当即扑通一声趴在地上,颤巍巍的想着刚才是否有得罪了亘纪麟的地方,倒是翡清还保持着那怒气冲冲的模样,半天还没回过神来,被其他丫鬟拉了一把才知道跪下来,浑身都开始不住的发抖,天!她刚才都说了什么啊眼前的这位可是九殿下!她竟然骂了九殿下的全家,那不就是……
简直不敢往下想!
亘纪麟眨巴眨巴眼,对翡清抬抬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这样子不像是生气,翡清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心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发烫。
她一直引以为豪自己的容貌,虽然不似那种妖艳魅惑的类型,但整体看上去会给人一种领家妹子的娇小玲珑,正是因此,她才能得了府上那些老婆子们的喜爱,总是对她多加照顾,有什么好的东西都留给她,这才惯出了她这样个娇纵的脾气,可这不妨碍一些兴趣偏奇的贵人喜欢她这样的啊,刚才她如此冒犯都没让亘纪麟生气,这意思是不是……
越想下去脸越红,都要滴出血来,翡清忍不住给亘纪麟抛了个媚眼,心中暗道,其实这件事说起来也是那狐媚子的不对,要不是那妖人太骚气,她也不会变得如此的无礼,也不会让九殿下对她有偏见,真是有这狐媚子的地方就没有好事!
瞬间将自己的错全都归置与他人,翡清语气含羞道:“奴婢翡清,见过九殿下。”
从她的样子声音就知道她想的什么了,旁边那些丫鬟都有些不屑的冷哼,暗自离她远了些,翡清平时倚仗着自己收了点宠爱,几乎从来都不做事,特别是到了长公主那边之后,对待共事过的丫鬟们更是嚣张蛮横得可以,这次要不是她拿了些值钱的细软做人情,她们才不会来滩这趟浑水,白小姐什么人,据说从来是规规矩矩的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她翡清老是蹿说人去找茬。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眼前的白小姐怎么看怎么顺眼,尤其是自打传出白小姐失忆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与刚进府时不一样了,上挑的丹凤眼细细长长,像话本里走出来的美人似的,怎么就成了她口中那个搔首弄姿谄媚勾引的狐狸精了。
“翡清,唔,是个好名字,非亲非故非主公,却敢这般放肆言行,给你起名字的人,一定早有预见了你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亘纪麟像是愉悦的拍掌,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前一句还让翡清内心雀跃无比,后一句便让她跌落谷底,这话是什么意思!
亘纪麟不管他们什么表情,笑眯眯的蹲到萧培身前:“你家丫鬟刚才说的什么来着,贱人,不知羞耻,全家死绝?我可不可以认为是你的意思呢?”
萧培此时的模样可以用糟糕来形容,至于亘纪麟不但不似传闻里的疯疯癫癫痴傻呆楞,反而像现在这般言辞犀利咄咄逼人的态度已经被他弃之一边,满脑子里都是亘纪麟刚才的话。
这可是有谋反之嫌啊!
他赶紧否认,同时将目光投向白楼,希望她能说上几句来为他解围,这亘纪麟看上去很亲近她,向来也是能看她的面子。
一直默不作声的白楼只是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翡清,声音冷淡:“她说我扎小人诅咒长公主,还命人偷换了长公主的汤药,我敢问,还摆出了人证物证,我倒是想问问,这人是什么人,证是什么证。”
“这当然是……”翡清抬眼瞪她,刚想把之前说过的那些事再摆出来,却被白楼眼神吓住,开着口半天不出声。
“谁能确保那些说我院子里丫头偷换汤药的人是何居心,谁能保证那丫头不是受人指使,谁能保证屋里的草人不是有心诬赖我的人放进去的,不然为什么整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明晃晃的指向我,你不觉得事情顺当得有些过了火么!”白楼上前一步抓住翡清的手,一把将她拖拉起来就往里边走,翡清尖叫一声:“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来人啊!”
翡清的视线扫过众人,发现她带来的那些丫鬟们都低着头不敢言语,而萧培这根本没将一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丫鬟放在眼里,自顾自的垂头思索着什么,哪里管得着她的死活,她就这么被白楼拖着往里走,一时间也有些怕了,玩命的挣扎起来,边甩手边大叫。
白楼被她猛力拉拽得硬是往后倒退了几步,皱皱眉,这丫鬟怎么养得这样刁蛮,连长公主恐怕都没她这样的脾气。
几乎是用拖的将她扯到了院子那口已经被白楼命人封锁了的井边上,随手将她丢到开,白楼冲亘纪麟一颔首,亘纪麟了解的上去搬开了井盖子。
雨后的草地还有些湿润,软跪在地上的翡清看到这幅场面,害怕的后退:“你这个狐狸精,你想对我做什么!”
“天气太热,惹得人性情暴躁,言语不忌,这些我都可以理解的,所以我只是想让你凉快一下,否则老是掬着一把无名火,撒在谁身上都不会是一件快事。”白楼提起搁置在旁边的一个木桶,绑了井绳扑通一声扔了下去。
翡清听到这里,身子像是被扎了一针似的弹起来,不再是夸张的一味尖叫,而是真真正正的恐惧,嘴巴里不断重复着不要不要。
白楼紧紧盯着她,手一点点的摇起盛满水的木桶,这个过程仿佛被她刻意放慢了,只能看见到绳子在一点一点收紧,翡清眼睛一动,跳起来就想跑,她的动作显得突兀,洛齐下意识的将她一把逮住压在地上。
翡清眼看着白楼打了满满一桶水,提着木桶一步步的靠近过来,井底下冰凉的水盛在桶里,在摇晃中甚至扑溅出来,有些沾上她的小脸,冰得刺骨,凉至心寒,顿时哇啦的大哭出声:“不要!不要过来!不要泼我!我才不想长出那些恶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