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剑伤?”
此话一出,不只是巡抚一干人,连躲在暗处的亘纪麟都有些惊讶,他知道白楼是有意想帮穆云夙洗脱嫌疑,但不曾料到那嫁祸的人竟然这样没有水准,出了这么个巨大的破绽!
不过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可不是剑刃,那又是何武器?竟然能如此锋利。”巡抚感兴趣的把白楼拉到眼前,这小姑娘实在是太有趣了,竟然能知道这么多东西。
然而令巡抚失望的是,白楼只是一脸淡定的摇了摇头,笑话,她才来这个世界多久,白绮罗又足不出户,所看到的书里面根本没有这些支线套路,谁知道你们有什么武器,在我们那开给洞是枪伤,划个口子是割伤,我还管你用几寸的口子来划?
被她一副你个大人问我小孩这种问题的眼神看着,巡抚怎么说也有些拉不下面子,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声。
白楼接着道:“我一直在想你们为什么不找找死者之间的共同点?除非是没有人性的疯子,不然杀人总该是有个理由……”看到一边的白衣男子顺手拔下了死者的衣服,群众中有些女人惊叫一声,白楼却赶紧凑了过去,巡抚想拉都拉不住。
已经站在高处的亘纪麟自然将这一幕收之眼底,有些愤愤的撕袖子——媳妇看人家果体!不开心!
仔细将尸体拨过来翻过去的白楼忽然感到了一股深深地怨念,猛回头,并没看到人影,倒是巡抚已经走上来询问有无结果。
白衣男子沉思少许,命人取桶热水,对着尸体就是一浇,顿时一股烧焦与腐朽混杂的气味弥漫起来,白楼皱着眉往前查看,这不看还好,只见那貌似是老七头的尸体背部开始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肤色由于热水变了,脊梁的位置上开始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灰斑,灰斑迅速连起来,形成长长的一条,最后竟演变成一条沿着脊椎骨盘曲而上的赤色蛇纹!
“这……这是血刹堂的纹,他竟是血刹堂的人?”白衣男子显然吃惊不小,见大家都看着他,赶紧解释道:“大人可还记得五十年前江湖中佼首鼎立的三个门派么?”
巡抚抚着胡子:“青城,魇毒和百鬼,势力极其庞大的三大世家门派,当时可是连朝廷都耐他们无法啊。”
“不错,青城枭主,魇毒暗皇,百鬼魔尊,三十年前无不令人谈及色变的名号,在江湖上浩浩荡荡翻腾十余载,却在一昔之间散如灰灭,销声匿迹,惹得流言四起,其中较为可信者有二,一是被人所灭,毁于一旦,二是……”白衣男子眼神一凌,看着地上的尸体:“栖身隐于市,待时而归。”
白楼在一旁听着,看到其他的尸体被浇了热水之后都开始显露出赤色蛇纹,边道:“所以,这并不是毫无目的的灭门,而是江湖仇杀?”
闻言,围观的民众情绪开始平息下来,知道这不会危机及自己之后,那种愤怒的心理又渐渐打上了看戏的名号,在一旁抱胸观望,连一些还在吼叫试图起哄的人都拉不起氛围了,不禁有些愤恨的瞪了白楼一眼,与旁边的人对视,悄悄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依次陆续退出人群时,就看到几个乞丐打扮的人拿着饭碗围聚上来,看似在讨钱,可那身上的气势分明不凡,特别是为首的一个小男孩,浑身透着阴霾与森冷,盯着他们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堆死人。
正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江湖恩怨中的几人并不知道外边的人群中发生了什么,白楼知道这之后就不管她的事,便和萧培一道回去。
路上的萧培一直沉默,只是在扶她下轿子时,终于开口告知她要嫁人的事。
白楼故作一脸惊讶,萧培依然笑容款款,将她曾经和亘纪麟是多么的恩爱相亲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嫁给他是她一直的念想和期盼,吹嘘得天花乱坠面不改色,让白楼差点误以为和白绮罗青梅竹马的不是萧培而是亘纪麟。
想就这样将她往外推?
白楼冷笑。
别以为她不知道萧培今早在巡抚面前说的那番话的意思,当时她要是直接点出了物证,那么失忆一事是假,萧培的试探成功,她要是点不出物证,那么失忆一事是真,萧培将白楼在白府受凌辱的事推出来,表明她身上没有带东西,再顺便把章县令拉出去当垫背。
还真是好算计!
白楼眼看了萧培往北苑走去,忽然高声唤住了他,萧培顿了顿,回头,迎上的是白楼面无表情的脸:“我好像,认识那赤色的蛇纹。”
萧培满脸惊讶,但又很快收敛去。
白楼知道鱼儿上钩,只是犹豫的垂下头,故作玄虚:“不瞒你说,在看见那条赤蛇的瞬间,我竟是记起了些许零碎的片段,好像是什么图址,各种山势地形,令我眼花缭乱,我真的很想恢复记忆,你可以……帮帮我么?”
惊异与疑虑在萧培眼中一闪而过,他紧盯着白楼,却发现那双早不似从前的墨色眼瞳中只能看见深沉似海。
像是犹豫了一会儿,他走上前牵起白楼的手,笑容温善可鞠:“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只要是想做的事,尽管和哥哥说,如果那蛇纹对你的记忆有帮助,那我过几日便派人将血刹堂的消息给你打探来,可好?”
白楼微微垂头,轻轻的靠在萧培肩窝里,看着他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手,嘴角微起。
夜半,风凉。
白楼睁看着侧坐在窗台上的人,半晌,慢条斯理的下床穿衣服。
“带你去个地方。”话音刚落,白楼感到自己被腾空抱起,一下子所有的景物就都快速移动起来,抬眼只看到空中若隐若现的月,以及少年刚毅的下颚。
夜间的凉风簌簌,吹在身上有点冷,白楼裹紧了衣服,头往少年怀里靠了些,不知是不是错觉,迷蒙的月下似乎瞧见少年微微提起的嘴角,像是月夜的神明,美得勾魂摄魄,艳得动人心魂。
这真的是那个书中描绘的疯癫皇子么?
其实白楼早觉察出亘纪麟在人前向来装疯卖傻,就像是在躲着什么似的,可偏偏又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来,到处惹事生非,非闹得鸡犬不宁不罢休。
当然,历史上通过装傻来掩人耳目的例子比比皆是,白白楼早已见怪不怪,只不过一想到眼前这少年竟能有如此高超的演技将一个疯子装得如此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她就忍不住惊……
“媳妇儿,你再用这般炽热的眼光看着我,我可不保证自己能不能忍住啊,我师父说,当被女人用火辣辣的眼神提出邀请却无动于衷的男人不是男人!”亘纪麟说得一本正经。
“……”白楼:“你想多了谢谢!”
风渐渐停歇,白楼回过神,却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处高地,昂首星空浩瀚,俯瞰万丈雄峰,朦胧月色下连绵起伏的山峦环环相绕,让人不住生出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感。
亘纪麟将她放下,手却牢牢的箍在她腰上,臂力惊人,白楼被山风吹得有些凉,并没有拒绝他的怀抱。
“这座山叫南坞山,南坞山脉分隔西溟国南北之地,而为首最高的便是南坞山,别人都说南坞山势险恶,易守难攻,若是有乱党怀揣异心,首先得夺下南坞,不然在如何能耐,也统不下西溟。”
白楼静静听着,闭眼享受着这方夜景。
亘纪麟低头看着她被月光柔和了的眉眼,声音不由得轻缓下来:“于是,民间流传下一句话,得南坞者得西溟。”
白楼依旧闭着眼,懒懒的开口道:“没有任何事是绝对的,若是当朝皇帝得民心,顺天意,就算家国破碎,只要民在,心在,总有人会为他复国效命,仁君明君永远不缺拥护者,也不必担心王朝覆灭,更不必相信什么得南坞者得西溟,地利只不过是胜道其一罢了,无数史实为证,得民心者,得天下矣。”
乌云渐渐散去了些,散落下大片光华,白楼发现许久无声,睁开眼,发现那异色的眸子正瞧着她,一眨不眨,她有些不爽的推了推,没推开。
亘纪麟干脆将她抱进怀里蹭了蹭,鼻子里发出小猪似的舒服的呼噜声:“白绮罗。”
“白楼。”
亘纪麟在她耳边轻笑:“小楼,这几天我选个好日子正式去萧府提亲。”
白楼撇过脸:“我和你很熟吗?”
亘纪麟笑得一脸无辜:“没关系,煮久点就熟了。”
使巧劲猛的将腰上的手掰开,不顾亘纪麟夸张的大叫,白楼揪着他领子往面前提,压低的声音中有些难以捉摸的清冷:“就因为我说了句要养你?”
亘纪麟腆笑着握住她的手:“不不不,你是我媳妇,是我养你,给吃给喝给穿,还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你游山玩水,赏尽盛世繁华。”
白楼嗤笑:“你可是皇子,难道就不想夺嫡争帝,坐到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位?”
“皇位?”亘纪麟疑惑的看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要是想要那种东西,何必要装傻充愣的躲到这地方来,以我的家世背景,那些早晚都是我的,我又为何要多此一举!”
这回轮到白楼惊愕了,但很快又释然,是了,亘纪麟是战将军的孙子,他母后还是皇后,加上他的聪明才智,游走官场还不是易如反掌,他装疯卖傻的早早隐匿到这穷山僻壤的老家,除了要避免恶党谋害之外,更大一部分原因恐怕就是不想摄政了。
也就是说自己提出的交易根本就压中宝!
白楼有种莫名的焦躁,身子不自然的动了动。
亘纪麟以为她是想让他去争帝位,还在一边好心劝:“媳妇儿啊,勾党结派,谋权夺位多费神费力,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多好,你要是嫌闷,我们可以去闯荡江湖,经商创业,拿着大把大把的银票黄金满地洒,游遍西溟,我们还可以沿西行,听说那边还有各色奇异的风光,或者是北上,只要你开心,游遍天下又何妨!”
对上那双晶晶亮的对未来满是憧憬的异瞳,白楼自从来到这世界后第一次,噎住了。
“经商吧……”白楼半天憋出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