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转回卯时,战老将军正于院中晨练,一套拳法使得凛然霸气,虎虎生风,收势之后,他看了眼天色,又单手拿起架子上的新亭侯。
新亭侯是战老随身佩刀,乃先皇所赠,与战将军驰骋沙场,战无不胜,即便是几十年后的今日,依旧是寒光凛然,每当战将军握住刀柄,就仿佛再次置身于那生杀啸天的战场,浴血奋战,让无尽的血性染红大漠孤空。
“报!”侍卫在远处长廊高声的通报:“战将军!九殿下带十名暗卫外出,说是要……呃……”侍卫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丝丝裂痕,试图在寻找比较委婉的表达方式:“选亲……”
“选亲?”老将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这孙儿也有开窍的时候了,甚好甚好,赶紧把事办了,我还等着抱曾孙!”
侍卫的表情有那么些微妙,战将军当然是察觉了:“还有何事?”
犹豫许久,侍卫还是决定禀报:“启禀将军!九殿下的选亲方式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老将军扬眉,宝刀往地上一放,登时扬起一片杂尘,颔首抚须,脸上蒙了层淡淡的愁绪:“麟儿生来不慧,能有为战家开枝展叶的想法,实所不易,只要不是偷来抢来的,随他去吧。”
侍卫那抛绣球三个字顿时被噎在嘴边,确实,九殿下疯疯癫癫痴痴傻傻这么多年,他们这些府里的人早已习惯处之,而现在怎会因为这么个小小的选亲方式有所成见?
此时的亘纪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得到了家里人的认可,捧着颗红艳艳的绣球抛着玩。
穆云夙端端坐着,抿了口茶水,眼神复杂的看着街上渐渐围聚过来的人:“你觉得,那丫头会老老实实过来给你砸中?”
虽然相处不久,但穆云夙还是知道那女孩性子冰冷,恐怕不会答应这种……荒唐的事,过去请她的人估计得空手而归。
亘纪麟眨眨眼:“我知道啊,她肯定不会来,我也没要她来啊。”
穆云夙一愣:“何解?”
亘纪麟将绣球抛到头上顶着,身子随着微微摇摆,却并没让球掉下来:“我忽悠那十个暗卫打扮成女人的样子混在人群中间,到时候我就这么一抛,无论他们当中谁接到了,就一口咬定是她不就好了,我可是皇子啊,在这里我说一,能有人说二嘛?”
穆云夙无语,貌似能说二的这一片有很多,将军府上就有一位。
“人来得差不多了。”亘纪麟将绣球拿在手上,往台子那边走去,想想自己的衣装,转身欲问,却正好和跟着走过来的穆云夙碰到,这一碰不要紧,可那绣球突然脱了手,蹦弹着落下台子。
对视的两人:“……”
下面顿时一阵女子激烈的尖叫,女人们的战争可比男人要疯狂上许多,虽然早听闻九皇子生来痴傻,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当了皇子妃,再生个一男半女,这辈子都有找落了。
亘纪麟赶紧趴到栏杆上看得紧张,由于绣球不打招呼的落下,现在暗卫们都离得极远,眼看着绣球在人群中起伏得越来越慢。
是时迟那时快,一个红衣少女一跃而起,腾空一个漂亮的翻转,双腿夹住了红绣球,脸上露出笑意,亘纪麟面色铁青。
然而就在得了绣球的少女落地,正要拿起绣球炫耀之时,其他女人们一拥而上,抓头发,扯衣服,引起一阵刺耳尖叫,围观的男人们一阵嘘声。
亘纪麟:“……”干得好!
穆云夙看得老脸一红,默默转身。
绣球再次被抛弃来,外边又涌进来一大波的女人,她们本是抱着自卑的心态不敢靠近,但是见到那些家里有钱有势的大家小姐都成了拼命三郎,抢得没脸没皮,发丝散乱,再看看自己这农活中练出来的力气,顿时有了拼命的本钱!
夺目而红艳的绣球在她们眼中再也不再是单纯的布料,而是锦衣玉帛,万贯家财,名声势力!
她们蜂拥而至,抛具在头顶的绣球成了她们此时唯一的目的,哪怕只是够到了一颗珠子,一丝线,都足以使她们为之激动,为之嘶吼。
这是她们之间的战争!
一朝麻雀上枝头,化身凤凰不用愁!
穆云夙看得心情复杂,想当年他纵横江湖叱咤风云,都未曾得一女子倾心相许,却不想这孩子对外宣称痴傻疯癫,挤破头嫁给她的女子多不胜数,天理何在!
“我抓到了!我抓到了!”一个头发被扯成鸡窝的女人嘶声尖叫道!
亘纪麟眼色一暗,指尖的石子正欲出手,就看到有个扛着糖葫芦的老汉被观望的人挤进了女人之中,秸秆杆子一歪,正中女人高举的红绣球!
人群中又一阵喧呼,可那颗被打中的绣球完全没给女人们再次争夺的机会,直直撞入远在人群之外一顶深色轿子里!
寂静,瞬间覆盖住所有的喧嚣。
亘纪麟心里将那些没用的暗卫轮着骂了一个遍!同时也暗暗期望着轿子里面没有人,或者是个男人,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撒泼,虽然现在他也做好了无论如何都要撒泼耍赖的准备……
轿子动了动,是有人的!
抬轿汉子似乎才注意到了众人火辣辣的眼光,有些骇然的放下轿子。
接着,一双显然是女人的手撩开了帘子,亘纪麟袖中的已经拳头攥紧,开始考虑要嫌弃女人太丑还是太胖。
轿子上慢悠悠的下来个一身白衣的少女,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额前的发被随意的捋往后,露出光洁雪亮的额头,一双狭长凤目往一众人群里淡淡一扫,最后,将视线集中到正站于高台的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