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丽家出来。上弦月斜挂在树梢。大片大片浮云在墨兰的天空里如鱼穿梭。吴文还在那喝着喜酒,早喝得醉醺醺的,六妹喊他一起回来,他直摆手,还要继续陪着客人喝。六妹生气也不管他。反正和医生家只有几步之隔,到时候会有人把他搀扶回来的。公公打来电话,儿子要睡觉了,让去接儿子。
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路上,六妹很想给洪俊发条信息。拿出手机输入:亲爱的,此时月儿弯弯,思念划过心海。距离虽远,可是阻挡不了相思。
六妹低头反复看着这条信息。看到第四次之后,拨弄一下又删去了。
还是快点去接儿子吧。六妹想起儿子肉乎乎的小手和胖胖的脸蛋,棒棒的成绩,忍不住轻轻笑了。“儿子还是挺乖的。”六妹心里想:“悲剧的婚姻,然而儿子却是自己的骄傲。听话、可爱、很少让六妹烦心。”
六妹几次回转头去看天空的上弦月。月是故乡明。六妹想起了家乡。她想此刻家乡的田野里肯定到处是一片片稻花的清香,荷塘里青蛙的鸣叫声肯定萦绕着整个夏季的乡村。六妹想到玉米该抽出长长的老爷爷一样的胡须来。玉米棒槌一定笑呵呵地露出甜蜜的笑脸。村后自己那时日日经过的小桥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那桥下的水还是那么清澈、透明吗?还是那样一年到头不知疲倦地唱着动听的歌吗?
六妹止住了脚步,她静静地站立。回过头再去看身后的天空,上弦月已急急走下树梢了。六妹的眼角湿润了。心痛、心酸,身累、心累,与何人说。不知道何时起风了。云絮被清凉的夜风卷走了。只剩下湛蓝的深海一样清碧的天空。天边的星星调皮的眨巴着细细的小眼睛。白日里秦丽结婚逗留在心底的喧嚣此时此刻完全退却,像潮水一样下去了。六妹的心灵这个时候像一片温软的沙滩。她很想向异性倾诉柔情,然而她便纵有万腔柔情更与何人说?静立在浩渺的天宇下,六妹凝望着刚才悬挂着上弦月的树梢,此刻树木一片静默,眼泪又奔向眼眶。
路边草丛中小虫子唧唧啾啾的鸣叫着。六妹擦去腮边的泪水,拨响了老妈的电话,电话响了,没人接。“她会去哪里呢?”六妹再次拨响电话。还是没人接。六妹走了一段路又拨响了电话,这次电话铃声刚响了两声,六妹就听到电话那端传来老妈熟悉的声音:“你是哪个?”六妹从电话里能真切地感受到老家夜晚幽静的气息和妈妈孤独无依的情感。
“是我,妈。”六妹眼泪又下来了。
“六子呀!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有事吗?”
“没事,妈妈,我就是想你了。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我打了几次电话没人接。”
“夜长,妈妈晚上也没事。早早躺到床上也睡不着。就到隔壁你大婶家窜门了。”
“哦,妈妈,你身体还好吧!”
“还是老样子,死不了。但小毛病总是不间断。这些天膝盖头总是酸和疼。难受死了,可能是大集体那会儿天天早晚抬烂泥落下的病根子。这阵子大概发阴天吧!”
“那让五姐拿点药给你吃吃。五姐家里一切都好吧。”
“嗯,都好。很快大忙了。钟祥前两天也回来了。本来说好不回来的,可是人家都回来了。工地上也放假了。他就只好跟着大家一起回来了。不回来倒也罢了。你五姐一个人能把家里一切承担下来。一回来两个人就吵嘴。横竖你五姐夫做任何事你五姐都瞧不上。唉——”六妹听得妈妈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们的事你也管不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总是磕磕绊绊的。五姐那么能干,五姐夫又那么老实、木讷。唉——”六妹也叹息了一声。
“六子,你在那边过得好吧。姐妹几个,你最小。识的字也最多。也该最懂得道理。嫁到那么远的地方,要受得起委屈。不要为芝麻大的小事和人家吵嘴。再说,你嫁得那么远,即使和人家吵架了,也没有人帮得了你。就是被人家打了,家里人也无从知晓。挣点气,好好和人家过日子。”
这边六妹眼泪又下来了。
“你们都嫁得那么远,二姐、三姐、嫁到山东,他们我还比较放心。你,我还是不放心的。吴文比你大那么多,六子,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苦楚的。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扛着走……”话锋一转,老妈又问:六子,生意还好做吧。”
“妈妈,好,做。好做。挣了很多钱。妈妈,过些日子我把你接我家来住些日子。”
“妈妈也想到你们家看看,你们家的大超市我还一回没看过呢。听你五姐回来说,超市可大呢,可漂亮呢!”妈妈的声音里溢满兴奋和喜悦。
六妹强忍住抽噎的声音。
“妈妈,一定会让妈妈来看看的,都是女儿不孝。到今天才想起让妈妈来看看女儿家的大超市。”每天的行事日程里安排的都是拿货、摆货、送货、算账、结账,数钱。什么时候想起给母亲一个问候的电话。偶尔空闲就围绕着儿子转,把孝敬老人的事搁置脑后。殊不知他们在那里眼巴巴的等待着子女的一个电话,说不定一等就是一天,甚至是一月、一年。“养儿才知母之恩,记得给我们的母亲打一个电话吧。”六妹想,“他们的生活该是多么枯燥和寂寞呀!一天天走向苍老和枯干。我们都会有老去的一天呀!”
六妹甩甩长长的发,疾步向着前方走去。
那边吴文喝得酩酊大醉。医生姜昆的两个侄子把他搀扶了回来。送到门市上,问吴文钥匙,他嘴里叽里咕噜也说不出所以来。他们摸摸他的口袋,也没有钥匙,只好拿出吴文的手机电话六妹。六妹说儿子已经接来等会儿就到家。让他们暂时小等一会。
他们站立着,吴文已倒在地下打起呼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