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终于到达岸边时,众人都像重获新生般兴奋,远离了战争与苦难,未来是如此让人憧憬。青城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太累了,需要一个稳妥的后半生。
青城对武老虎兄弟说道:“我有个亲戚是早些时候渡江过来的,我打听一下他家的地址,咱们好去投靠。”
武老虎笑道:“大哥,都听你的,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青城便领着众人沿途打听建业的所在,知道具体方位后,青城生怕自己的容貌被人认出来,惹来麻烦,便租了一辆马车,武老虎负责赶车,其余的人都坐在车里。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建业,到了城外,赵七下车,向当地百姓打听琅琊王氏,对方听得这四个字,呵呵笑道:“琅琊王家啊,那可是我朝最显贵的大臣,你没听说过‘王与马,共天下’吗?这句话足以形容王家的势力,你这是要投奔他们家吗?那你可要发达喽。你进了城,随便问个人便知他们家的府第。”
赵七道了谢,回到车上,将话转述给青城,青城听了,皱起眉头说道:“想不到王家现在如此煊赫,树大易招风啊。”
珍珠情绪激动,刚要说什么,青城向她使个眼色,珍珠咬住嘴唇,半天才说道:“啊,今天天气可真好啊,真让人心情舒畅。”
进了城,赵七向人打听到王家住在乌衣巷,可是大家都不认得路,只能一边问一边走,走走停停半天才到,青城先下了车,珍珠紧跟着她下车。
青城对武老虎说道:“我这亲戚,很久没走动了,我先进去拜访一下,兄弟们在门外等着我。”
杨狐狸听见,不由得起了疑心,说道:“大哥,我们兄弟这一路跟着你,也是吃了不少苦,你不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吧。”
青城微微一笑,说道:“我是那么不仁义的人吗?这样吧,赵七也在外面陪你们等,好吧。”
武老虎想着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若是因为言语冲突,再翻了脸,那就得不偿失了。便笑着说道:“大哥不要介意,我们兄弟知道大哥是个仗义的人,看这王府如此气派,哥哥鱼跃龙门,也肯定不会忘了我们兄弟的。”
青城笑道:“诸位放心就是。”
说完,青城领着珍珠到了大门,门仆见他们穿着破旧,灰头土脸,一脸蔑视地喝道:“你们是干嘛的?眼睛瞎了吗?这可是王丞相府第,不是你们这些要饭的说进就进的地方,识相的赶紧给我滚一边去。”
青城板着脸,冷笑道:“王家什么时候出了你们这些狗奴才,要我滚?你先问问王玄朗答不答应。你赶紧进去告诉他,就说他昔日在琅琊的亲戚来了,让他速速来见我。”
门仆听她口气大得吓死人,心里想道:“人不可冒相,保不齐这家伙真有些来历。”便收了一些嚣张气焰,质问道:“看你这副穷酸相,哪里像是我王家亲戚?你先报上名来,让我审审,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
珍珠的公主脾气被激活,指着门仆大骂道:“狗奴才,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拦我们,信不信我直接闯进去,王玄朗见着我,也是要磕头的。”
青城怕他们这一顿争吵,引来外人围观,便不再和门仆纠缠,一脚将他踢倒,牵着珍珠,硬闯进去,门仆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向门里喊道:“快来人,抓刺客。”
既然到了门里,青城就放了心,便站在院子中间静等,十几个护院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她们俩团团围住,珍珠刚要发火,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颠颠地跑过来看热闹,他睁着好奇又兴奋的大眼睛看着青城两个人,笑道:“哎呀,这就是传说中的刺客吗?还有小孩儿。”
珍珠不耐烦地回呛道:“你才是小孩儿?我今年都十二了,你多大了?”
青城忽然笑道:“这位身着乌衣的少爷,想必是云洛吧。”
王云洛一下子被叫出名字,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大,眼珠都要迸出来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太可怕了,我要告诉我爹。”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溜烟地跑掉,把一众护院给震住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围着青城两个人,和她们俩一起等待。
王玄朗正在书房看书,冷不丁瞥见王云洛急急慌慌地往他这里赶,便沉声呵斥道:“都多大了?没有个规矩。”
王云洛不敢进去,趴在窗户上大喘着粗气,叫道:“爹爹,你快去看看,来了两个刺客在咱们家院子里站着,那个哥哥还认识我呢,都知道我的名字。”
王玄朗听了,扔了书,快步走出来,问道:“那刺客都长什么样子?”
王云洛转着眼睛,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那个哥哥长得可清秀了,眼睛比我的都大,不过瘦巴巴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和我差不多大。对了,那个哥哥,笑起来可好看了,像个女人一样。”
王玄朗犹疑片刻,说道:“你回屋看书去吧,不要动不动就去凑什么热闹,要有个公子的样子。”
王云洛听话地点点头,见王玄朗行色匆匆地往前赶,更是激发起了好奇心,偷偷地跟在他爹爹后面,想一探究竟。
王玄朗双手紧攥,他隐隐有一丝预感,这两个刺客,会直接影响到他现有的生活,他走到回廊,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悄悄地探出头来,正好可以看清那两个刺客的脸。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他的魂魄吓飞,院子里站着的正是他的妹妹,据传已经死掉的王青城,他抬头看看太阳,日头正盛,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是鬼魂。
他深吸一口气,又确认了一遍,的确是王青城,只是脸形比以前瘦削,略显憔悴,他又惊又喜,一边跑出来,一边叫道:“青城,真的是你。”
谁料王青城眯眼眼睛,暗暗摇头,笑道:“丞相大人,你认错人了,我是你的远房亲戚石幽谷啊。”
珍珠一愣,抬起头来,纳闷地看着她,青城小声说道:“你不要戳破我的身份,这些下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正好可以隐瞒住身份,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是谁。”
王玄朗会意,走近她,笑道:“小谷,真的是你,快到屋里说话。”
他急切地拉住青城的手,脚下生风,那走路的迅猛架势,让青城不禁觉得好笑,珍珠小跑着紧跟在后面。
到得房里,王玄朗见没有王云洛,猜测这孩子又跑出去玩了。便把门栓上,把窗户关严,这才放下心来,认真地端详着青城,青城调皮地笑笑,说道:“哥哥现在可是丞相,刚才那一趟有失身份的快跑,很容易给人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想法,越发让人觉得我来历叵测。”
王玄朗听到她的声音,激动地抱住她,眼泪簌簌而落,哽咽着声音,说道:“青城,你知道家里人在听说你跳崖的消息后,都伤心死了,皇上也是非常难过。”
青城悲从中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哭道:“妹妹九死一生,能活下来,确实是老天眷顾,多亏了清风和修竹,她们两个人为了救我,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王玄朗又哭又笑,说道:“回来就好,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一家人终于团聚了,我赶快派人通知皇上。”
青城握住他的胳膊,摇头说道:“哥哥糊涂了,这事不能让他知道。我刚进城时就听人说起一则谚语:‘王与马,共天下’,我王家现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比尊崇显贵。既然天下人都以为我死了,他又追谥我为皇后,我已经得到了死后最大哀荣,就不能再奢求什么了。正所谓物极必反,盛极而败,外朝有王家掌控,后宫再由我把持,他这个皇帝岂不做得窝囊,到时候,再激起他的愤怒反感,一旦对我们王家下手,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王玄朗沉思半晌,轻叹一声,说道:“我私下和皇上聊天时,常听他提起你,言语间满是对你的怀念和悼思,完全是真情流露,没有半点虚假。再说,你不想再见逍儿了吗?”
王青城被他说中痛点,脸色阴郁,说道:“正因我他以为我死了,所以才会如此,毕竟是恩爱时散的伙,情深意重也是应该的;我最对不起的就是逍儿,让她从小缺少母爱,是我的错,不过正因为没有了母亲,司马文会更加疼爱逍儿的。”
珍珠一直没有插上话,这时才接了她的话说道:“姨母,你不进宫,以后有人欺负我和逍儿怎么办?”
王玄朗听到她说话,这才注意到她,他问青城道:“这孩子是谁?”
青城笑笑,回答道:“她是当年流落民间的临海公主司马珍珠,我找到她了。”
王玄朗不由得啧啧感叹,说道:“命运真是反复轮回,这孩子命运多舛,现在苦尽甘来了。”
王青城说道:“哥哥,你明天领着她去皇上那里,确认好以后,就恢复她的公主身份,让她和逍儿作伴。我会安排好我的去处的,哥哥不必再强留了,日后若是皇上敢对你下手,我可以出来,成为解救王家的一张王牌。”
王玄朗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再坚持,他知道青城一向都有主见,她这么做自有道理。便说道:“想不到你和非烟、玉容姐妹三个,都选择了一样的人生,就是离开这片繁华的是非之地。”
王青城听了,一时愣住,问道:“你说什么?非烟和玉容去哪里了?”
王玄朗回答道:“渡江后没多久,非烟和玉容,还有那个叫聂晋的,和非烟的贴身太监钟儿,就不告而别了,前几天,非烟托人送来一封信,信上说她们四个人都过得很好,不必挂念,也不必费心去找她们。”
青城听了,又落下泪来,说道:“非烟这个臭丫头,倒也明智,这样既能保全她和宣儿,又成全了司马文,让他对我们王家,没有太多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