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见刘曜劫掠了晋朝天子和玉玺,抢去了头功,自己也不想空手而回,便去追杀打算渡江南逃的王公士族,这些南逃的的富贵公孙们把能带的珠宝细软,金银首饰统统装了车,只是他们没想到,如此丰厚的财物被做惯了土匪强盗的石勒盯上了,石勒不喜欢自力更生,直接掠夺现成的更适合他的性情。
石勒带着精兵强将,一路高歌猛进,没用多长时间就追上了猎物,十八骑先行立功,砍杀手持武器的家仆护院,解决了这些人之后,剩下的老弱妇孺,但凡反抗者,一律刺死,一时间,路上横尸遍地,车马难行。
石勒的谋士,汉人张宾劝道:“将军不要纵容属下大开杀戒,这些人都是富贵公卿,门生故旧遍及天下,将军若想图谋大计,不宜树敌太多。”
石勒听了,笑道:“我老石平素干惯了打家劫舍的营生,身上还是有些匪气,先生说得在理,老石虚心接受。”随即喝令众将士尽量留下活口。
张宾见石勒如此,更加确信自己遇到一位明主。
张宾,邢台人,少有大志,曾对自己的朋友说道:“论智算鉴识,我不输张良,但可恨没遇上像汉高祖一样的人物啊。”
张宾有一次避乱山东,偶遇石勒,被其神采所倾倒,自叹道:“想不到身处乱世,我张宾的功名,竟然要靠这个胡将军了。”
张宾有识人之智,于是提剑去见石勒,没想到石勒却慧眼欠奉,刚开始时,把张宾当个普通谋士供养着。话说他连王青城是男是女都没弄清楚,不识张宾之才也就可以理解了。
张宾也不郁闷,石勒这块璞玉可堪雕琢,就耐着性子慢慢表现,在接连几次的重大战役里,张宾算无遗策,机无虚发,让石勒刮目相看。石勒欣喜地说道:“我老石最敬佩的就是汉高祖,常恨没有子房,现在天赐张宾给我,是助我成就大业啊。”
张宾淡然一笑,说道:“明君良臣相识相知于布衣之时,也是一段佳话。”
石勒时刻不忘自己的奴隶身份,笑道:“我老石不是布衣,是奴隶,承你吉言,将来若当了皇帝,我老石可就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奴隶皇帝了。”
被劫掠的俘虏们都惊惧噤声,内中却有一个女人对着张宾喊道:“张宾,救我。”
张宾寻着声音找去,只见一个美艳少妇向他挥手示意,他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原来是他的同乡何鸳鸯,他也挥手回应。
石勒看在眼里,笑道:“这女人可是先生的相好?”
张宾回道:“她叫何鸳鸯,是张某的乡党,年幼时常一起玩耍,彼此有些朦胧的情意,她哥哥何宝成了成都王司马颖的男宠后,就把她给接走了,多年没见,容貌倒是没变,机缘巧合重聚,还望将军可怜张宾还未娶妻,就把她赏给我吧。”
石勒哈哈一笑,说道:“我老石愿作月老,成人之美。”
张宾便道声谢,驱马径直走向何鸳鸯,何鸳鸯拼命地挤出人群,兴奋地向张宾张开双手,张宾趋近她,握住她的手,暗中使力,把她整个人提到自己马上,何鸳鸯危难之际,死里逃生,得遇张宾英雄救美,早感激地涕泪横流。
张宾轻声说道:“我看你已是妇人装扮,想必是嫁人了,夫婿何在?我趁机把他也救出来。”
何鸳鸯听了,更加伤心,哭道:“可恨我命苦,给人作了小妾,谁知正房凶狠,一向刁难欺负我,本来我是随他们一起跟随齐王走的,不料正房暗中派人把我给踢下了车,想来夫君也是薄情寡义,默许了正房所做的一切,任凭我怎么呼喊也没人停下车来施救,就此抛弃我了。后来遇上这一批逃难的,在好心人的接济下,才活到现在。”
张宾唏嘘不已,轻轻搂住她,说道:“看来你我终是有缘,你若跟着夫家走了,也就遇不上我了。以后跟着我,就不用过那种苦日子了。”
两人遂定下终身,作战途中,一切从简,由石勒主婚,就做了夫妻。
何鸳鸯受过苦难,更加悲天悯人,也常劝张宾道:“石勒终是胡人,有滥杀之性,你要多规劝他,以免更多的汉人遭殃。”
张宾点头说道:“这些胡人里,石勒还算是比较仁慈,也听得下劝,他本人是苦出身,知道民生艰难,不过早年被汉人卖作奴隶,受尽欺辱,有些仇恨之心也是难免的,我会趁合适的机会多向他讲一些前朝贤明君主的故事,委婉地讽劝他。”
话说青城和赵七、清风及修竹四人,舍了刘曜,去追石勒,只是沿途净是难民,青城说道:“我们四个人骑两匹马,剩下的两匹马留给这些人做口粮。赵七,再分些盘缠给他们。”
赵七叹道:“毕竟杯水车薪,只管得了一时。”
青城恨恨地说道:“若不是诸王欺负惠帝愚弱,不甘于臣,让可战之兵尽毁于内斗,胡人也不会趁机灭国。”
修竹说道:“乱世漫长而残忍,人命之渺小脆弱,有如沙砾,看不到光明和希望,就像瞎子行走在悬崖边上,战战兢兢,畏畏缩缩。”
一行人都感叹生不逢时,无力回天。
良久,清风忽然说道:“四个人,两匹马,如何乘坐?”
青城笑道:“你我共骑一匹,修竹和赵七共骑一匹。”
修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急切地说道:“我还是和清风共骑一匹吧。”
青城也不太过勉强她,只抬头望天,自顾自地说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修竹听了,撅嘴啐道:“娘娘越来越没女人味了,如老夫子般刻薄。”
青城听了,笑道:“若我真是个男人,或许也会是个风流鬼,试想那么多漂亮的女子,各具风情,真想都一拥入怀,全部占有啊。”
赵七清清嗓子,插话道:“小人是男人,却没有娘娘这样的想法,小人也信奉从一而终。”
青城撇撇嘴,做个鬼脸,笑道:“赵大人是君子,本宫失言了。”
众人捡了个轻松愉快的话题,一扫刚才压抑在心头的苦闷,又都充满了乐观的热情。
青城一个箭步跃上一匹白色的马,豪爽地对赵七说道:“赵大人,请上马。”
赵七微微一笑,也漂亮地上了马,坐在青城身后,两个人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均是身体一颤。
青城收回离散的心神,正色道:“我们快马加鞭,连夜追赶石勒。”
第二天中午,四人两骑发现了石勒的行踪,青城犹豫不决,对赵七说道:“我不敢杀人,到时你动手吧,我们仨负责帮忙。”
赵七安慰她道:“放心好了,不会让你污了手。”
正说话间,忽然传来一长一短两声呼啸,瞬间扑近十几只骑兵,将他们四人团团围住,为首一个白面书生盯着青城笑道:“今天是潘安节吗?好俊俏的少年。”
他旁边一个黑脸长须的汉子,阴沉着脸说道:“王阳,你眼瞎啊?看不出来这里面有女人吗?”
王阳止了笑,定睛细看半晌,又大声笑道:“夔安,你不愧是女人堆里爬出来的,好一双毒辣利眼。打扮成男人都长得如此风流俊俏,若变回女儿身,该是什么样子啊?我王阳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实在想象不出来。太激动了,我要先平复一下心情,以免在美人面前失态。”
夔安脸上的笑容森然可怖,说道:“若是把这几个女人放在锅里烹一烹,肯定是相当美味啊。”
饶是青城见过大风大浪,也被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的话吓得花枝乱颤,浑身发软,清风和修竹也是吓得脸色发白。
王阳见美人失色,心疼不已,轻声训斥夔安道:“你这么喜欢做恶人吗?看把人家姑娘都吓坏了,真是我见犹怜。”
夔安不屑地说道:“胆小就不要女扮男装闯荡江湖,想仅凭姿色过五关斩六将,太天真了。”
支雄取笑他道:“也就你这个屠夫不懂得怜香惜玉,罗嗦什么,赶紧拿下,交给大哥,他们如此鬼祟地跟踪我们,保不齐是晋人派来的奸细。”
赵七快手拔剑,大声说道:“想拿下我们,先问我手中宝剑答不答应?”
王阳赞赏地拍手笑道:“呦,果然美人身边多英雄,越发激起兄弟们的斗志,让你尝尝我十八骑的厉害。”
青城呸了一口,骂道:“以多欺少,算什么男人?”
王阳第一眼见到青城,骨头都酥了,不管她是喜是怒,都喜欢的无以复加,听她骂人,更觉过瘾,笑道:“心肝,哥哥这几年一直忙着建立功名,还没成家呢?你若不嫌弃我出身草莽,就成全哥哥,我定视你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我可以为你去死。”
修竹牙尖嘴利,毫不客气地说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要不你死一个看看。”
王阳听了,咧着大嘴笑道:“妹妹,男人说愿意为女人去死的情话,只能代表他是真心,却不代表他的胆量。我又不是神仙,命就只有一条,我若死了,她跟别的男人好了,我岂不是白死,我可不能让我的情敌们踩着我的尸体追逐我心爱的女人。”
支雄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声喝道:“有完没完了,这是打情骂俏的场合吗?这是战场,王阳,你想女人想疯了?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王阳摊开双手,无奈地说道:“我也不想这样,谁知道我命中注定的克星突如其来,不期而至。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真是奇妙,好像身外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眼里只有她一个,莫名的欣喜,傻傻的幸福。”
赵七暗暗点点头,默默同意了王阳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