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之夜,司马文与青城共坐床边,他也不说话,只呆呆地看着她,端详了半天,才傻傻笑道:“幸甚至哉,得此佳人。”
青城瞪他一眼,娇笑道:“看你那傻样,浑似一个呆子。”
司马文眉眼都乐开了,天底下再也没有一个男人像他这样幸福,他的新娘集齐了男人对另一半所有的幻想与要求,他笑道:“我因你而害的相思病,今天终于有望痊愈,还望小姐给诊治一番。”
青城拿手轻点一下他的鼻子,笑道:“我的堂祖父王戎是个特别注重纲常礼节的人,他夫人在闺房内却整日以卿呼之,堂祖父说女人这样称呼自己相公于礼不合,以后可不要这样了。夫人笑道: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堂祖父觉得有理,也就听之任之。以后,在闺房内不讲尊卑,我也以卿称你如何?”
司马文笑道:“随你怎么称呼,我都接受。汉代有相如窃玉、张敞画眉,本朝有韩寿偷香这等风流韵事,我们夫妻恩爱,彼此同心,也留一段闺房佳话。”
说着便解了床头金钩,放下帷帐来,青城羞红了脸,不知该如何措手,只低着头静坐不动,偷偷地用眼光斜瞄司马文,又觉得这样太过被动,刚抬起头来,就冷不丁被司马文亲了一下,待他再次来亲时,她灵活地闪开,俏笑道:“亲不到。”
司马文被她捉弄,也笑道:“一会定让你求饶。”便张牙舞爪学饿虎扑食状,扑向青城,青城假装被他吓到,连连说道:“佛祖搭救则个。”
司马文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轻声说道:“佛祖太忙,哪有空管我们闺房快活。”
二人两情相悦,自是说不尽床帷间的恩爱欢愉。待得日上三竿,两人还未起床,清风迟疑半天,轻敲一下房门,怕王爷怪罪,又停了手。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听见司马文从屋里传来的声音:“孤与王妃起床更衣。”
清风等人便敲门而入,司马文已起身,对还在床上躺着的青城笑道:“我与你画眉如何?”
青城以手支头,自信地笑道:“我是真正的天生丽质,眉不施黛,无须画眉,枉费了郎君一番情致。”
说着从床上下来,清风便捧了水盆,青城洗了脸,修竹递过手巾,青城接过将脸捂住擦拭,忽然惊叫道:“哎呀,我的眉毛掉了。”
司马文笑不可遏,从她手里抢过手巾,见她素颜与平日所见一模一样,果然是天生的美人,越发的喜爱。
青城为满足他的要求,便说道:“我只须涂些唇脂,不知檀郎可愿代劳?”
司马文笑道:“潘安还在世,以他的名字指代我,我可是要吃醋的。”
青城也笑道:“洛阳的女人们均以檀郎代指情郎,谁让潘安是美男子的代表。卿若不喜欢,我不叫便是。”
又见司马文眉毛轻轻扬起,露出浅浅的酒窝,甚是迷人,不禁说道:“我记得小时候听奶娘讲过一个故事,是关于脸上有酒窝的人的。你要不要听?”
司马文由着侍女给他穿衣,笑道:“你且说来听听。”
青城将脸转向窗外,脸上有些恍惚的神色,缓缓说道:“传说人死了之后会过一座奈何桥,桥下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桥的那头坐着个孟婆,她会给每一个即将投生的人一碗汤,让他们喝下,这就是孟婆汤,据说喝了孟婆汤,人就会忘记生前一切爱恨情仇,重新投胎后,今生所爱、所恨之人,来生再见也不相识。可是总有一些人执念太深,不愿忘记今生,孟婆无奈之下就在他们脸上作个记号,划两个小酒窝。让他们跳入忘川河,受水淹火炙的折磨,再等一千年才能轮回,转世之后他们会带着前世的记忆、带着那个酒窝寻找前世的恋人。”
司马文本以为她会讲个笑话,没承想她突然话锋一转,讲了如此一个故事,便正色道:“我说我怎么和你初次相见,就感觉好像认识你一样。原来我等了一千年那么长,快,赶紧还了欠爷的银子。”
青城本讲得有些伤怀,被他一捣乱,啐笑道:“若我前世果真欠了你银子,那你可真够小气的,能念念不忘一千年。”
司马文腆着脸笑道:“一个绝世大美女欠我银子,记一万年也不嫌长。”
青城浅浅一笑,转身去了梳妆台坐下,清风拿起梳子欲要给她梳头,司马文忙说道:“放着我来。”
青城回眸说道:“你我新婚,感情正深,你自是事事愿意效劳。青城只希望这情分能再长久一些,不会因时间流逝而耗损太多。”
司马文愣了一会,笑道:“干嘛抢我的词。我可是只爱你一个,你要是敢始乱终弃,我可是有酒窝有记忆的人,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你。”青城“扑哧”一笑,这样的情话,听再多也不腻。
司马文哪里会给女人梳头,跟清风学了一遍,笑道:“难度挺大,看来今天我只能做个看客。”
青城打开唇脂膏,递给司马文,司马文便以手蘸之,轻轻地涂抹青城的嘴唇,青城看他笨拙的手法,猜是第一次给女人化妆。不小心涂到唇线以外的,司马文便用自己的袖子擦掉,青城不能说话,便指指他衣袖,意思是让外人看见多不好。司马文明白,便笑说道:“阿文涂唇,是不是可以和韩寿偷香并列为本朝两大风流佳话呢?”
过了半晌,司马文才住了手,拿起铜镜对着青城,青城照了照,笑道:“差强人意,卿当再接再厉。”司马文弯下身子,忍不住亲了她的唇,将她唇上的胭脂染到自己唇上,青城羞笑道:“可不能这样子出门,非让人笑话死。”司马文用舌头舔干净,笑道:“既是涂在嘴唇上的,自然能吃。我可不舍得擦掉。”
待青城梳妆完毕,二人出了闺房,司马文开始给她介绍齐王府的布局,并引着她去看花园和马场,路过乐坊,见一群乐伎正在收拾东西,有些人已将打包好的包裹背在身上,看众人神情甚是落寞凄惶。
青城便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司马文深情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齐王府的乐伎本就是摆设,你一来,我更不需要她们了。我连没有子嗣的侍妾也一一都打发出府了。偌大的齐王府,就你一个女主人,只有我陪你,你不嫌寂寞就好。”
青城见他心思缜密,事事为自己的感受考虑,甚是领情,笑道:“我岂是肚量狭小之人,你身边若有侍奉多年已有些情分的侍妾,姑且留着。她们比我懂得如何侍奉你。这些乐伎,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再让她们流落风尘岂不是误了她们,也都留下吧。你堂堂一个亲王,哪能没有宴乐?我有空时调教她们些新曲,以供王爷消遣如何?”
司马文见她如此善解人意,便就坡下驴答应,说道:“那就留几个照顾我多年的宫人,把她们遣出府去,她们确实也是无处可去,又显得我薄情。”青城点点头。
这时一个年轻妇人领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远远地走过来,见到司马文和青城,那妇人便对男孩说道:“绍儿,快拜见父王和王妃。”
青城一阵错愕,直直地看着司马文,司马文笑道:“忘了向你介绍,我儿子司马绍,那是她母亲荀宫人。”
青城听了,展颜笑道:“你儿子长得可真俊秀。”说着向司马绍招招手,司马绍见状,颠颠地跑过来,眼睛笑眯眯地,专注地盯着青城看,青城将他抱起来,笑问道:“你笑什么?”
司马绍稚嫩地声音清脆地说道:“母妃长得真好看,比屏风上画的美人还好看。”青城笑得花枝乱颤,说道:“贫嘴滑舌,真有乃父之风。”
荀宫人走过来,笑道:“娘娘将他放下来吧,他壮实得很,妾身都抱不动他了。”青城笑道:“无碍,本宫是有些本事的,抱他一个时辰不在话下,让他跟本宫玩一会吧。”
荀宫人有些犹豫,看了一眼司马文,司马文笑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平时把绍儿看得那么紧,总是胡思乱想地以为有人会加害他,真是疑心生暗鬼。”
荀宫人听了,脸色微红,低下头去。青城见状,尴尬不已,便将司马绍放下来,说道:“去找你母亲吧,母妃和你父王还有事商量。”
司马绍撅起小嘴,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走向母亲。荀宫人施完礼,便带着司马绍离开。
青城见她母子走远了,责问司马文道:“你做得好事,有那么大一个儿子,竟然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司马文耸耸肩,说道:“像我这年纪的男人,有儿子很正常的,你真是当局者迷。我确实也是忘记说了,我一见着你,谁都想不起来。”
青城转了话题,问道:“那个荀宫人是怎么回事,听你语气,她像是受过什么惊吓似的。”
司马文眉毛皱起,眼上像是蒙上一层黑雾,他缓缓说道:“不过是陈年旧事,一场意外。绍儿出生满三个月的时候,乳娘抱着他出门散步,谁知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幸亏当时聂晋经过,接住孩子,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旬宫人自那以后,就疑神疑鬼,总认为有人要害绍儿,天天把绍儿放在眼前,孩子走哪,她就跟哪,寸步不离。”
青城恍然大悟,慢慢说道:“她这么爱绍儿,肯定会为了绍儿做任何事。”
到了马场,司马文给青城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青城见那马高大威武,身体健硕,笑道:“看来齐王果然爱马,瞧这马吃的膘肥体壮。”
司马文豪气一笑,先上了一匹白色的马,策马扬鞭,绕马场跑了一圈,更衬得他英姿飒爽,青城不觉看得痴了,低声笑道:“果是英雄豪杰之流。”
蓦地瞥见一个老马倌躲在角落,也正专注地看着司马文,那神情分外地慈祥,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样。青城看他五十岁左右年纪,五官端正,棱角分明,依稀能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那仆人也注意到了青城,向她弯腰致意,微微一笑,竟也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青城恍了神,这不是三十年后的司马文吗?
司马文试完马力,向青城骑来,吹哨以引起她注意,青城回过神来,暗自抱怨自己太过神经,怎么会如此胡思乱想。她忙上了马,强掩心中猜疑,大笑道:“我也是当男儿养大的,今天赛马定要和王爷决一胜负。”
司马文嘲笑道:“你才骑了几年马,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且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咱先说好,输的人要接受惩罚。”
青城露了怯,嘿嘿笑道:“别介。好男不跟女斗,你先让我一头如何?”
司马文本就有心让她,便说道:“好啊。”青城上马,轻抚马鬃,柔声说道:“马儿,我温柔待你,你也温柔待我,可好?”
那马似是能听懂她说的话,嘶鸣一声以回应,青城笑道:“看来你我有缘,我给你取个名字吧,赤兔怎样?它和你颜色一样的哦,你们应该是亲戚。”
司马文听见,嗤鼻笑道:“它顶多算是骏马,哪能跟赤兔相提并论。”
青城低下头注视着那匹马,神色黯然,似笑非笑地说道:“外貌相近,或许真有血亲关系,不试试,又怎知它是凡马还是神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