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森坐在她旁边,没有安慰,也没有指责,更没有和时瑾一起伤心流泪。
她没有空做这些事,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从最初一开始,她的目的就非常明确,她还有不得不采取行动的理由。现在,该进行的最终计划,可以立刻实施了。
她拿出手机,翻出了一个电话,拨通电话前,她问时瑾:“我要问你,你还在乎减月吗”。
时瑾怔愣了一瞬,立马从她的表情中看懂了一些东西:“你要对减月……”
“对”,艾森点点头:“我早就想做这件事,现在加上秀然这件事,我更是非做不可了”。
时瑾没有犹豫,郑重道:“我当然没有意见”。
艾森淡然道:“我其实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只想看一下你的态度”。
时瑾黯然道:“不过,我想说我才是这件事情真正的……”
“这件事不必再提”,艾森直接打断了她:“秀然希望你最好能忘记他,好好活,我虽然希望你能记住他,但我同样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时瑾沉默不语,艾森也不再说什么,拨通了电话。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按照减月所说的,联系她事先预备过的一批黑客,让游戏系统彻底崩溃一次。
当然,事先没想到要做的只是真么简单的事情,黑客原本只作为辅助手段,她还有更多后招。不过没关系,目的达到了也就足够了。
指令已经下达,艾森看着屏幕里那个身长玉立的花哥,轻轻说了声再见。
不,再也不见。
事实上网络时代黑掉整个服务器还需要一点准备和时间,对方表示,最迟是在第二天凌晨可以做到。
艾森关了游戏,二人回了家,一起沉默地吃了一顿晚饭,然后各自沉默地回房睡了。经过这件事,二人相对都有些不自然,时瑾已经记起了一切,离开自然不存在问题,她已经决定,过几天,等一切有了结果之后马上离开。
而艾森躺在床上很久都没能睡着,事实上她有一点一直很疑惑,按照减月的敏锐程度,他一早应该就察觉出了她不怀好意,为什么还任由她在身边,甚至将弱点直接摆在了她的面前,这真的是他的失误吗?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消不消失?可是就事实来看,似乎就是这样。
这么想着,她不知什么时候终于睡着了,而时瑾,却一夜未眠。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过去的一幕幕在她眼前过了一遍又一遍,折磨着她,无法入眠。
两人各有心事,自然无法发现,大门外,有一只血红的,干枯发皱的眼睛,对着猫眼,窥视着门内的一切,一整夜,直至天明。
第二天天刚亮,时瑾就听到艾森在门外叫她开门,语气非常激动。
来不及换衣服,时瑾赶紧过去开了门,艾森一把抓住时瑾的手,兴奋道:“成功了!减月消失了!你去看看!”
“消……消失了?”时瑾被艾森拉着走向电脑前,打开电脑上了游戏。
世界频道全都是在骂游戏制作人黑心只知道做外观不好好做系统优化的,一整晚,不仅游戏上不了,就连登录界面都进不去。
而到了早上,很多人都发现自己的角色和背包物品变了,而且变化幅度不是一般的大:
一个藏剑山庄弟子的极品武器不见了,后来她发现这把武器竟然挂在一个丐帮的身上取不下来。
一个小毒萝的漂亮衣服不见了,还剩下几件,只不过全都是破破烂烂的江湖套装。
一个道长的游戏系统绑定女友变成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五毒教女子,原本现实见面的游戏女友和他大吵一架。
……
各种情况,五花八门,数不胜数,看得时瑾目瞪口呆:“你……他们这是干了什么?”
艾森咳了一声道:“这不是重点,你看看,减月真的消失了”。
时瑾打开好友列表,果然没有减月,在搜索栏搜索减月的名字,也显示此人不存在。
艾森在旁边说着:“我不放心,一大早不仅仅自己挨个服务器试过了,还让三十个人也全都挨个试了一遍,确实没有”。
时瑾还是不敢相信,那一场闹剧仿佛就在眼前,她到现在都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爱减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怀疑也不生气,简直就是完全失去了自我。而这样一个人,真的留这样消失了?
时瑾想了想,忍不住对艾森道:“我总觉得好像太轻松了,你说他会不会改变了id,或者到别的游戏去了?”
艾森想了想道:“应该不会,首先我的行动并没有让他知道,我已经答应了他,短时间内他应该没有准备。其次,虽然他确实比较特殊,我对他知道得比较少,但我能确定一点,他如果要去别的游戏一定是不可能的,载体的转换不仅仅需要时间,而且对他损伤巨大”。
时瑾这才喃喃道:“真的……就这么结束了?”
“是啊”,艾森微笑道:“结束了”。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而时瑾还没来得及再对艾森说什么,就迎来了艾森的告别。
艾森提着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离开了,她是这样对时瑾说的:“为了你的事情我的工作已经拖了很久,我应该马上离开了。现在我们面对面都会觉得很尴尬,不过我相信,再过一段时间,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做回好朋友”。时瑾没有理由阻拦,于是送艾森去了机场,两个人还没来得及一起吃一顿午饭,艾森便离开了。
下午,回到家,面对只有一个人的空荡荡的房子,时瑾回到房间最后一次登录游戏。
她和游戏里的朋友聊了一会儿天,然后跟他们告别,大家只是祝福她现充愉快,没有半点不舍和遗憾。紧接着,她找到了陈二狗,和他说抱歉,告诉他自己永远都不会再登录这个游戏了。
陈二狗很沮丧,想了好一会儿,给她唱了一首歌,一首离别前的歌:
走下去
不要休息
跑出去
不能停
不让情感囚禁
回忆总是叨叨絮絮叨叨絮
发霉的豆腐还有腐臭的鱼
往前行
一边告别一边遭遇
一个人走两人行
三人的旅途散不完的饭局
一个人
才是人生常意
走下去
前行
一个人
不要停
...
最后这一首歌,陈二狗唱得格外感慨,他看着时瑾,认真道:“人活在是上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我只希望如果你有困难,要记住不要放弃,一切都会变好的”。
时瑾听着这句话心头一暖,微微有些感慨,也郑重道:“一定”。
不管遭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她都一定会坚持的,一定。
当然,最后,她没有忘记一个人——了无。
她没有告诉艾森,她昨夜便考虑好了,那个无所不知的和尚,如果能有一星半点关于杜秀然的消息,哪怕只要能见他一面,让她做什么,她都在所不惜。
她直接神行到了少林寺,还是在少林寺大殿中,正中间的佛像前,跪着一个正在低声念经的容颜苍老的和尚,正是了无。
时瑾刚走入殿内,了无便站了起来,悠悠道:“施主,你终于来了”。
时瑾不解:“你知道我会来?”
了无转身看着她:“施主答应过要跟贫僧谈一场交易,自然一定要来的”。
时瑾打字的手几番停顿,终于问道:“你说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阿弥陀佛”,了无行了一偈,才慢慢道:“很简单,施主有所惑,而贫僧可为施主解一惑”。
解惑?没错,她确实是来解惑的,不过这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他的条件绝不会简单。时瑾还在暗自猜测他的深意,边见到了无继续道:
“条件么,施主身死后,尸体需得交给贫僧”。
时瑾下意识问道:“你要尸体做什么?”
了无抚须一笑:“要尸体...自然是吃啊”。
时瑾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吃...尸体?他在和她开玩笑吗?那可是人肉啊!
了无猜到了她的想法,继续道:“人吃鱼肉、鸭肉、蛇肉,这些,同人肉又有何不同呢?施主虽是凡胎,却称得上灵体,妙哉妙哉,不吃实在可惜啊...”
时瑾无比骇然,这个和尚到底是什么东西!
了无静静站着,似是在等待她的答复。
时瑾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冷静,一定要冷静,她必须好好想一想,这个和尚说的话,到底可不可信。先撇开吃人肉的和尚有多让她惊骇不说,按他说的话,很有可能这个和尚很早就瞧上了她,不,是瞧上了她的尸体!
时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如果了无说的确实是认真的,从诸多情况来看,这个和尚应当确实有些本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所求的问题,只能问他。
只是....他的要求为什么是她死后的尸体?
人死灯灭,不出意外,她还能活很久,死后尸体如何她并不能完全做决定,如果他需要,直接拿走,凭他的本事谁又能拦得住?
想到这里,时瑾问道:“为什么,你要我的尸体,一定要经过我的同意,我不觉得你需要我的同意”。
了无解释道:“贫僧并非盗匪,交易所得理所应当,而不问自取是为盗,自然需得施主答应了”。
这话乍一听实在非常有道理,然而这一切和人肉挂上了关系,特别这个人肉还是自己...
嘶——这和尚,太邪门了。
这交易,她做不做?不,应该问,如果不跟他做交易,她还能找谁呢?
昨夜,她不止一次地想,游戏里有这么多鬼魂,他是不是也有可能在哪儿等着她呢?他是不是在找她?她不能让她找太久,绝不能。
时瑾想了想,最后确认道:“我还想知道,这个交易如何完成,你会不会让我不自然死亡之类的,以达到你的目的”。
了无抚须笑了,那笑容五分悲悯五分慈祥:“贫僧若能拿到施主的尸体,自然也有机会拿施主的命,而此刻你我并未刀刃相向,而是谈条件,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
时瑾浑身发寒,却听了无又道:“我佛慈悲,施主无需多想”。
吃人肉的和尚,一面说着慈悲一面做着人肉买卖,这场交易,她到底做不做?
答案是肯定的,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的东西就在了无这里,这场交易,必须做。
她定了定神,对了无道:“我答应你,但是我的问题你要是答不出来呢?”
了无肯定道:“施主所问,贫僧一定答得出,但施主要想清楚,一个条件只有一个问题,多问一个,可就得多答应贫僧一个条件”。
时瑾听出了这话中隐藏的深深寒意,这一个问题她一定要想清楚,了无的第一个条件是她的尸体,如果有第二个条件,她一定无法接受。
她应该怎么问?
秀然是死了这一点可以确定,她想问的无非两个问题:
复活他的方法是什么,或者如何才能找到他的魂魄。
这两个问题从本心来说,她想问的一定是前一个,但这个问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复活一个人太过于惊世骇俗,她之所以活下来,不过也因为将死一刻有万鬼衣的协助,而秀然已经死去多时,如果真的有办法复活,艾森或者杜家,早也都去做了。
所以只有第二个问题可以问,时瑾下了决定,不再犹豫,对了无道:“我想问,我怎样才能找到杜秀然的魂魄”。
刚说出这个问题,时瑾便紧张得心跳加速,如果秀然死后根本没有魂魄,那她又该怎么做呢?
了无思虑不过片刻,便又行一偈:“施主这问题问得好,问出了两件事情”。
时瑾一愣:“哪两件?”
了无答道:“施主近日有一大劫,而杜秀然,施主不用去寻,他自然会来寻你,在他来见你之前,寻也是寻不到的”。
时瑾大喜,秀然果然有魂魄存在!他要来找她了!
但紧接着,她又开始深深疑惑:他说的劫难,到底是什么,那件事情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哪里来的劫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