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到了很多东西,但是一件也不敢相信。她急于验证自己的猜想,打开了手机通讯录,通讯录里的号码不多,随手一翻,就翻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杜秀然。
她按下了拨号键,滴滴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朝声音来源看去,那是一层凝固的血浆,现在因为手机的震动开始轻轻抖动起来,血浆表面开始出现裂痕,猩红的血液溢了出来,露出一部手机的轮廓。
她伸手抓向那部手机,粘稠冰冷的血液裹住了她的手指,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倾身吐了起来。片刻后,她喘息着抓着手机往自己身上颤抖着擦了擦。
手机屏幕透过那一层深红色露了出来,上面是来电显示:小瑾。
她挂了电话,打开了手机主页面,主页面非常简单,什么别的软件都没有,甚至没有任何聊天工具,通讯录里,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小瑾。
答案呼之欲出,她又点开了短信,意外的是,短信非常多,而这些短信,全都是和‘小瑾’的对话。
“你说你这次要走很久,我把手机寄给你,你别把它扔了啊,要是我有什么危险……起码我还能告诉你,我就勉强当你还在我身边。”
“好。”
“你终于回短信了!嘿嘿嘿嘿,高兴!”
“早点睡,不要傻乐。”
“我很想你,你呢?”
“嗯,我也是。”
“我不信,你很想我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
“不方便。”
“今天好冷,上司总是为难我,你不在我身边,我好孤单。”
“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你们家的事情重要还是我重要?”
“都重要。”
“你还爱我吗。”
“嗯,永远。”
……
这些短信时间跨度非常大,一个对话一来一回最长跨度竟然有几个月。
末尾,最新的短信是前几天发的。
“我本来想在信上说,但是现在我已经彻底对你死心了,我们分手吧。”
“我回来了。”
“你现在回来有什么用?”
“我来见你”
“我不会见你的”
“马上,等我”
看完最后一条短信,一切都已经明了了,这个男人,她的男朋友,不,前男友,在见过她之后,死在了她家里。
自杀,或者,他杀。
如果是自杀,这一切也都合情合理,可是如果是他杀,还有谁能杀了他?这间房子里,除了自己和他,还有谁?
她一下瘫坐在地上,坐在他的血里,她意识到这一点,慌乱地想要起身,可是却被地上的血水滑得摔了几跤,她挣扎着爬出了卧室,一下子把门关上。
离开,她必须离开这里!
她再也没有勇气走进这个房间,她被自己的结论惊得无法继续思考了:她直接或者间接地杀了自己的男朋友。这个屋子她不能呆了,那个人一定怨恨着她,变成鬼,也不会放过她!
她要走,马上走!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厕所,打开水龙头使劲搓洗着手上的血,不等完全冲干净,她便走向客厅,只觉得身后仿佛有什么人跟着她,看着她。她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房门,冲下了楼梯,外面,是无尽的黑暗。等她冲进夜色里,跑了很久,觉得离那个房子足够远了,才茫然发现,她不知道她应该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她的所有东西都在那间房子里,包括那个连接着她过去的手机。
她慢慢走着,不断地否认自己的答案,然后再产生新的念头,再否认。
这时候一个醉酒的女郎路过她身边,借路灯无意间朝她看了一眼,尖叫着跑开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身的血,连忙转身躲进了巷道中。她太害怕了,以至于忘记换一身衣服就冲了出来,任何人看见她现在的样子都很难不多想。
她站在原地吹了一会儿冷风,终于冷静了一些。小巷里只有微弱的几户人家的灯光,她四看了看,发现了一户人家窗台上晾着许多衣服,她很轻松翻过了围栏,把手伸进钢焊的窗格里扯了两件衣服,换了下来。她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件衣服,往身上使劲擦拭了一遍,最后,她将换下的衣服卷成了一团,揣进了怀里。
她走到一家商铺旁边敞着的杂物房里,预备先挨过这一夜。
在黑暗中她的大脑不停运转着,她把自己身上的问题梳理了一遍,发现她所需要解决的事情不止那具尸体,还有那件莫名其妙的衣服,她从自己的记忆里确信了鬼怪的真实性,也更加恐惧了,如果真得像减月说的那样,那件衣服和她的灵魂已经绑在了一起,她是逃不掉的。
无论如何,她首先应该做的,都是回到那间房子。
不管那个叫做杜秀然的男人的死亡和她有没有关系,她都应该回去,处理掉那具尸体,又或者,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可是现在,她就连走出这间房子面对黑暗的勇气都没有,黑暗意味着未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等着她?她睁着眼睛,不断疑惑、焦虑着,很快,天亮了。
阳光投进这间房子里,她听见了商铺开门的声音,她不得不走了。勉强站起身,她只觉得浑身发软,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她的大脑还在挣扎,脚已经凭着记忆朝来的方向走去了,远远地,一辆消防车从她旁边开过,她没有在意,直到她顺着记忆的方向走到了自家楼下,那里围满了人,消防车正停在门口。
整栋楼冒起滚滚黑烟,火势集中在中间一层,似乎正是她住的那层。
她心里突地一跳,坏了,她竟然忘记关门了!先不说她走的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人进去,就是现在,这个火势不算特别大,消防员一定会冲进去,到时候什么都完了!她怎么解释里面竟然有具尸体!
她刚要冲进去,却被人一把拉住了,是一个金发女人,对她露出关切的表情:“你的房子火太大了,消防员会处理的,你不要进去!”
她一下甩开金发女人的手,往楼道里冲。然而还没等她往前走几步,砰地一声惊天巨响,几块碎片砸到了她的身上,人群里一阵惊呼,刚冲进楼道的消防员又退了回来。
那层楼里某个房间爆炸了,威力惊人,外围的混凝土都被炸缺了几块。她还保持仰头盯着爆炸点的姿势,金发女人这时候走过来又拉住了她的手臂,没有说话,只是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转过头,根本没有心思在意他她的动作,不敢相信地喃喃道:“爆炸了?”
金发女人叹了口气:“是啊,不过你不要伤心,人没事就好,我本来还在担心你在里面呢”。
她根本没听她说些什么,只是仰头看着那瞬间弥漫的大火。
炸没了?
那她的过去,还有那具尸体,全都没了?
她说不清是伤心还是庆幸,只是仰头望着,一直望着。
这场火持续了很久,几个住户被消防员拦在线外哭的哭,闹的闹。等火势被控制住,爆炸发生的那一楼,据说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
时瑾觉得这一切太戏剧化了,刚刚她还在恐惧因为那具尸体引发的一系列后果,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她反而怅然若失起来。她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认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昨晚经历的真实性,只是这一切都无从验证了,因为它们全都化成了灰烬。
金发女人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张毛毯,披到了时瑾身上,时瑾这才注意到她对自己异常的关心,她突然想起来,这个女人分明就是就是那天敲她房门的奇怪女人!看样子很有可能她们认识,而且关系不浅。
金发女人还在一旁热心地安慰着她,时瑾有些心虚,她不想告诉她自己失忆的事实,可是金发女人从她躲闪的眼神里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你怎么了?”
时瑾不自然地向后退了半步:“我的东西都在里面,这一烧,就什么都没有了”。
金发女人注意到她的疏离,皱眉道:“上次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我看你男朋友在家没去打扰你,可是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不认识我了一样?”
时瑾注意到她话里隐含的信息,试探道:“你认识我男朋友?”
金发女郎一下子愣住了,盯着时瑾的脸看了又看,似乎在确认她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半晌,她伸手在时瑾眼前挥了挥:“你的眼睛出问题了吗?请不要开这种玩笑,你说过,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咖啡厅内。
艾森拿着勺子搅弄着她面前的咖啡,听着时瑾断断续续的叙述,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
时瑾把游戏里的部分和卧室内尸体的部分剔去,大概描述了一下这几天的情形:“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顿了顿,她低头掩去眼底的神色:“我不知道谁应该相信,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
艾森的表情非常复杂:“所以你的记忆只剩下这几天的部分?”
时瑾点点头,本以为她还会问些什么,谁知道她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道:“你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的,我们先去医院”。
时瑾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她有些拘谨地跟着艾森去医院做了一趟检查,医生解释,她的失忆也许只是短期,在大脑没有收到外部伤害的情况下,极少数特别情况会出现这种问题,这可能跟精神压力过大有关,最后开了几副安神的药,嘱咐她好好休息就让她离开了。
一路上艾森絮絮叨叨地跟她解释着一切她所见到的东西,见到她倒热水喝都抢了过来替她倒了,担心她烫到自己。
她大概以为自己连生活常识都忘了吧...这么想着,她的惊怕一下放松开来,但仍旧不敢彻底相信这个女人:“我们关系既然这么好,为什么那天你来敲我的门感觉那么客气,朋友不应该是这样的。”
艾森听了这话有些尴尬,犹豫道:“因为我们吵了架,有些误会”。
时瑾追问:“什么误会?”
艾森叹了口气:“关于杜秀然,你的男朋友,对了,你也许忘了,你还有个男朋友”。
时瑾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地惊讶“说起来太复杂了”,艾森看着她苦恼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就是担心你,话说回来,你相信我吗?”
相信吗?她抬头对上艾森的眼睛,里面满满都是关心与鼓励,她冲艾森轻轻点了点头,鼻头忍不住酸涩起来。
艾森带着时瑾住到了临时找朋友租的公寓间里,两个人花了几天时间将房子修饰一新,就落户了。时瑾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艾森了,她太懂得如何体贴别人的心思,你刚觉得困,她就能恰到好处地送上枕头。
时瑾偶尔忍不住想到艾森说过的话:她们之前有过一次矛盾,还不小,是关于杜秀然的。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杜秀然看上了艾森,或者她对她们两个人有什么误会,但她不觉得艾森会和杜秀然有什么暧昧关系,这样一个温柔美丽的姑娘,看着她都是真心的喜欢和坦荡,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况且,她还有更惊心的秘密藏在心里,艾森没有再提到杜秀然,她就永远不会问,就当那是一场噩梦,永远不要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