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接下来要去哪里做什么事情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了。在地下的时候，我多少次对自己说，一旦能活着出来，再也不管那些破坛子的事情了。
我不下地狱，谁爱下地狱谁下地狱。
可是阎小米把我们带到了阴间，能不能回去什么时候回去都得看阎小米的意思。我心里感到宽慰的是，阎小米并没有不回阳间的意思。
二舅爷和阎小米对我还像以往一样，我却感到，他们更多的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人还是原来的人，事情却不是原来那么回事儿了。
二舅爷走到我身边，伸手在我肩膀上按了一下：“刘小帮你想什么呢？你放心，二舅爷不会坑你，不管什么时候。”
我心思被他猜中，尴尬地笑了笑：“那是，那是。”
年轻人见我们没人接他话茬，叹了口气。然后有些不甘地请求上了岁数的二舅爷：“老人家，你看我那事情，就捎句话而已。”
卫东青不厚道地笑了笑接过话头说：“这要是阴间，谁知道我们一出去会在哪儿。要捎话也行，你给个电话号码，不至于我们满世界跑着去找你媳妇儿。”
年轻人用手按了按嘴角处一块黑痣，显得有点儿犯愁：“这，我媳妇儿最近才换个号码，我没记住她的号码，电话号码都是写在本上和存在手机上的。”
我有些讶然，问道：“那其他人的号码呢？你亲戚朋友的，或者其他家人的电话号码？”
年轻人仍然伸大拇指去按嘴边的黑痣，无奈地说：“也没有，我没用心记过谁的号码了，都是从手机里直接拨打。也可能，你们会刚好路过我家哩。我是河南的。”
“河南哪里？”我追问。
“商丘。”
“商丘哪里？”
“睢县。”
“睢县哪里？”
“河集大郭，你也是睢县的？”
我笑了笑：“我们一个地方的，你这忙我帮了。只是，这里是哪儿，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
我立即想到，他已经死了，他现在只是阴间的鬼魂。便说道：“你在这儿出啥事儿了？”
说话间我们已吃完饭，年轻人把盘子收了，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慢慢地说道：“我自己买了辆车，搞运输的。这趟从山东拉货到西藏，就在这山路上出事儿了。一路下坡，拉的货也不轻，然后刹车失灵了。在这山路上，这是特别危险的事情。我知道这下要出事了。我们随时有冲下山路翻下山谷的危险。”
“我媳妇儿就坐在副驾位上，我家里还有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我得想办法保住我媳妇的命。转过一个弯，前面出现一辆大货车，我冲着那车尾就撞了上去。把副驾位置让了出来。然后我就死了，我媳妇也被卡在驾驶室里。后来我看见我媳妇被救了出去，只受了点儿外伤。”
年轻人说到这儿欣慰地笑了笑：“我媳妇没啥事儿，连前来救援的警察都说这是一个奇迹。”
我无比钦佩地说：“这奇迹是你创造的。”
年轻人又叹了口气：“换成谁都会这么做，我是不管怎么样都无法逃掉的了，能不保自己媳吗？我自己还有点儿私房钱，大概有一万多。男人嘛，万一有爹妈或哪个朋友着急用钱，媳妇又不同意，咱得多少顾顾外面。咱有急用钱的时候，人家也能帮咱点儿。这次事故主要责任在我，我媳妇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我想你们帮我带个话儿，我那存折就在床头一张画里面塞着，密码是我媳妇的生日。让她取出来用吧。”
我点点头：“行，这话儿我们能捎到。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到你村上也好打听。”
年轻人说：“谢谢，我叫郭大有。”
然后我们准备休息了，郭大有又说了一句：“这次车祸，一开始就有些征兆的。我要听我媳妇的不拉这趟货就好了。”
郭大有的话激起了我的兴趣：“什么征兆？”
“那天装完货都后半夜了。我和媳妇儿是凌晨四点多钟去车上的。当时还没到车跟前，媳妇跟我说怎么有很多人在哭。我说哪有，人家早下班了。我媳妇说真有，你听听，我仔细听时媳妇又说没了。”
“等我们上了车，我发动车子的时候，真听见了那哭声，很多人的。当时整个物流仓库里静悄悄的，这是不可能的。我连忙熄了火，那哭声就消失了。我还是下了车，绕着车附近看了一遍。没什么发现。我又跑到门卫老头那儿问他这园子里还有人在上班吗？那老头说没了，就他自己看门，怎么了。我就说没事儿没事儿，那我们先出发了。”
“我们再发动车子，也没听见哭声。当时我就想可能因为发动机响着自己听错了。我媳妇劝我说要不这趟货不拉了。这哪能行，车都装好了。因为疑神疑鬼的事情不做，运费没有不说，还得陪人家损失。我叫我媳妇别想那么多，可能因为起早了没完全清醒听错了。我媳妇也没再说啥。”
“就出事儿前面，又是晚上了。我听见那哭声响起来。我媳妇也听见了。她害怕地看着我叫我刹车。我连踩刹车，踩几下后突然就失灵了。我叫我媳妇别怕，对她说不会有事儿的。然后就出事儿了。”
阎小米感慨了一句：“你真应该听你媳妇的。没出事的时候，总是想着应该不会有事儿，能做就做吧。一出事儿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郭大有拇指按着嘴角的黑痣：“不都这样的吗？要确定要出事儿，别说赔偿，就是车不要我也不会拉这趟活啊。说来说去还是缺钱，真不差钱，管它三七二十一，说不拉就不拉。”
现实的生活里，有几个人会不差钱呢。
卫东青突然说了一句：“事情出在那批货物上，那批货物呢？”
郭大有说货物换辆车运走了。
卫东青说那就奇怪了，别的车送怎么就没事儿呢。
郭大有摇摇头，说不清楚，可能自己时运低吧。
阎小米不以为然，说卫东青说的没错，问题就出在那批货物上。至于别的车拉走没事儿，应该是有件重要货物没拉上。一大车那么多货物，出了车祸又转车，落下一两件也是很正常的。
这事情不是我们该管的。二舅爷好像对这事儿不大感兴趣，迷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这屋里也没有那么多床给我们睡。就一人找个地方躺倒睡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再等上一段时间，仍旧是蒙蒙亮。他们几个人也都起来了。我们吃了点儿东西就告别了郭大有上路了。
我让郭大有放心，一定把他的话儿带到。
我们步行了两个多小时才出了山，天一直没有大亮。我问阎小米这是怎么回事儿。阎小米说阴间是不会有大亮天的，也不会有太阳。我问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阳间。她说很快。
又过了半个小时，我们出现在一个小镇上。这里灯火通明，有车来往。我知道我们到了阳间了。我问阎小米在阴间是做什么的。
阎小米不否认她来自阴间，但也没说她是做什么的。二舅爷叫我不用问那么多，只要知道不会害我就成。
我们就近找了个旅店住下，住店的时候，店老板看我们身上脏兮兮的还有些不大情愿。我说你别以为我们没钱，你看我们穷的除了钱还有什么，把你这店买下来也不过是小菜一碟。他看在钱的份儿上也没多说啥。只说你们不是还有俩坛子吗？
我听出他有些讥讽的意思，就说别小瞧这俩坛子，你倾家荡产也买不起！
店老板嘟哝了一声，吹吧，谁稀罕。
我们才休息过，也不怎么困。就洗了澡到街上买了衣服换上。又买了手机等用品。
我身上的钱和银行卡都没了。这个得回到商丘才能补上。大晚上的总归没什么别的事情，我们各自回自己房间。我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床上有人。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老太太低头注视着我，脸都快贴着我的脸了。我也是见怪不怪，只是奇怪红绫怎么会没有一点儿反应。忙叫了一声红绫。
红绫嗖地蹿出来捆住了老太太。老太太挣扎了一会就挣扎不动了。
我埋怨红绫怎么搞的，连跟前出现了脏东西都不知道。
红绫的话在我脑海里泛起：“你见到的脏东西还少吗？那个郭大有还管了你饭呢，总不能见一个捆一个吧，你也没说让我捆啊。”
咦，学会顶嘴了。不过她说的好像也在理。
老太太央求我放了她。我对红绫说你把她吸食了吧。红绫缠着的老太太一会儿就慢慢消失了。不是狠心，一个老太太该走还不走，留在这儿吓唬人总不是啥好事儿。不过第二天我就有些后悔了，应该把老太太留下来才好。
第二天早上我们走了时候，路过柜台那儿店老板笑着问我睡的可好。我说挺好的啊。
店老板就有些意外，问我没什么动静吗？
我说没有。我就知道是店老板故意安排给我那个有老太太的房间了。早知道他这样就让老太太使劝儿闹，闹得他没一点儿生意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