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滚滚。
一道又一道如利剑似的闪电划过灰暗的天幕，照亮了整个墓园，刹那间竟有种白昼的错觉。
浑浑噩噩，也不知时间过去几何，直到——
“两位，已经到了闭园时间了。”发出声音的是墓园的看守。他已经等候多时了，看着两人迟迟不走才不得不上前提醒道。
安泽炫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着，有些迟疑地触碰到了石碑。光滑的石碑上浸润了一大片的水渍，摸上去冰凉的感觉更甚。
伞并不宽大，安泽炫向前倾时，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偌大的雨幕之下。
若不是站在他身后的紫璃舞，将伞面微微倾斜，罩住了他的背部，恐怕那一身名牌西装定要惨遭水花的袭扰。
安泽炫把手放在石碑上，与其说是感受着石碑的纹路，不如说是感受祁叔仍活在世上时的那份生机。他嘴巴两侧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褐色的眸子中写满了黯然。
“祁叔，以后再来看你。”
“麻烦你了。”安泽炫扭过头，对着看守毕恭毕敬地说道。
走出墓园的时候，雨仍旧很大，四周只能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刺耳声音。
雨滴落在地上溅起的不止是水花，还有一层薄薄的雾气，萦绕在周身，朦胧了两人绝美的脸庞。
一路上，并肩行走的安泽炫和紫璃舞缄默着，各怀心事。
终于有人打破了宁静——
“舞。”安泽炫开口叫她的名字，单音节的吐字清晰有力。
“嗯？”紫璃舞偏着脑袋看着安泽炫。她本以为这一路都会无言下去，思绪有些飘远。听到了安泽炫的呼唤，发愣的脑袋才回过神来。
“我打算回去了。”
回去了？聪明如她，只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了片刻，就明白了安泽炫的意思。
“安家吗？”
听到问题后，安泽炫柔软的舌头轻抵着牙齿，似是在阻挡着那个字的蹦出。不过须臾，他还是说出了——
“对。”
讶异只在刹那间在紫璃舞的脸蛋上绽放，她仍是一贯优雅带着半分疏离的口吻问道，“原因呢？”
安泽炫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没有任何原因，就是想回去了。”
紫璃舞当然不会相信安泽炫的这番话。上次见面时候，他那句振耳发聩的“我想要自由”仍徘徊在她的脑海中。这样一个渴望自由的人，为了脱离安家，摆脱安老爷子的控制，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作为他的朋友，紫璃舞还是知晓的。
结果他今天就一句轻描淡写的“没有原因”，就要化之前为脱离所做的所有努力为泡影。
这样的事情，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一定有什么原因，促使他产生了这种想法。
最近发生的重大事情，紫璃舞已知的也就只有祁渊的逝世。难道是和这个人有关？
紫璃舞不禁回头望去。那片墓园早已消失在雨幕中，不见踪影，眼前尽是一团朦胧的黑雾。这天气真的是太糟糕了……
“是因为死去的那个人吗？”
话音刚落，安泽炫的全身以极小的频率颤抖了一下。
“不是。”
他的语气已经没有一贯的镇定自若，就算不是紫璃舞这种善于察言观色，换做是一个不太迟钝的人都能发觉安泽炫的慌乱。
“对我都要说谎吗？”
安泽炫眸子骤然一缩，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了一条小缝。他叹了口气，说，“好吧，果然也瞒不住你。”
他根本没有在瞒吧？一切的肢体动作都表现出来内心的真实想法了。
“是的。”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就算不了解，但紫璃舞也隐约地知道安家是黑白两道通吃的。这样一个家族，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就算没有经过杀戮，也早已对死亡看得很淡。一个管家的死去，就能影响他的决断吗？
“他是我的亲人。”安泽炫再次重复着刚才在墓园中所说的那番话。
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紫璃舞出乎意料，连一贯从容的她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是我杀死了他。”
“你……怎么可能。”紫璃舞知道安泽炫格斗水平不错，能在数次的打架斗殴事件中轻而易举地取胜，还不留有任何伤痕。他的那几次从仇人手中逃脱的英勇事迹，她也有所耳闻。
他可以轻轻松松地杀死一个人，这一点她绝对不怀疑。
但要说他真的会去杀人，她不相信，他的身上缺少了那份杀手特有的阴冷。
“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吧。”紫璃舞浅紫色的眸子定定看着安泽炫，即使雨雾模糊了视线，那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是隐约地露出了些轮廓。
安泽炫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薄唇轻启，开始讲述这些天以来发生的事情。
这不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讲完的故事，所幸距离安家还有好一段路，足够安泽炫讲完了。
他的语气很平缓，平缓中却又有些紧张。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只是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最后一个字从嘴巴中蹦出，安泽炫舒了一口气。将所有事情讲出来，积压在心底的阴霾略微消散了些，虽然还是大片大片地团聚着，但总归有一个能看见的出口了。
紫璃舞的确是一个极好的倾听者，这一路上她任由安泽炫诉说，没有开口讲过一句，但脑海中思绪万千。
她是真的有在认真思考安泽炫所说的话。
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紫璃舞明白了，安泽炫口中“杀死”，倒不如用“害死”更为贴切。安泽炫认为是自己的无能，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我认为这件事，错不在你。”
“要怪，应该去怪那些绑架者，是他们造就了这一切。”
“你也说了，这场绑架是精心策划过的，那么出纰漏的可能性很小。就算你的手下，再怎么小心，他也很有可能被绑架。”
“至于后续的寻人，因为没有多少线索，找到人的几率本身就不大。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弄清楚下落已经很不容易了。”
紫璃舞循循善诱道。
她不希望安泽炫因此颓废不前，所以她会尽可能地用自己的努力劝说安泽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