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些什么？死的可是祁叔啊！”安泽炫不死心地强调着“祁叔”二字。
仿佛这两个字有极大的魔力，只要念及便能勾起对方一点点的同情。
“嗯。”仍旧轻描淡写。
“你就这样无动于衷吗？”安泽炫也不期待对面的人会因为祁叔的逝世表现出极度的悲伤，但也绝对不应该像这般的冷漠。
似乎死去的只是一个和安穆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对方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我教导过你，遇到什么事情都要保持绝对的冷静。你太让我很失望。”
绝对的冷静？一个相处了十几年的人就这样眼睁睁地死在他的面前，让他怎么冷静？他又不是安穆，没有心。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安穆格外冷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脸上的表情总是带着半分疏离带着半分威严，除此之外，再找不出任何的情绪。
后来安穆教导他不能将内心显露于外，他猜想或许并不是冷漠，只是将情绪默默地隐藏在心里罢了。他那时候还觉得能不喜形于色，好厉害啊。于是他渐渐地也收起所有的情感，只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现在他明白了。
不是老爷子有多会管理自己的情绪，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心。没有心，哪来的情感？
安泽炫握住手机的那只手忍不住攥紧，微微地有些发颤。他的上下两排牙齿闭合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半饷，他才从牙齿间艰涩地挤出一句话：“真是冷血，呵。”
对方像是没有听出安泽炫言语中的嘲讽，语调仍然毫无起伏，不带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不要忘了，他是因为你才死掉的。”
“以为自立门户，有了几个手下，就有足够的实力了。”
“以为那种从大街上随便拉来的人组成的团体就能作为自己的势力吗？愚蠢。”
“在明知道自己无能的情况之下，仍旧想只凭借自己去救人，更加愚蠢。”
“是你的无能以及无知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安穆的每一句话，句句都如同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扎进安泽炫的心脏。
是他的无能，是他的无能导致了这个结局。
安泽炫张了张嘴，只感觉嘴边有空气在流动，但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很想反驳，却又什么都反驳不出来。
一切正如安穆所说。
如果不是他派去的手下保护不力，祁叔根本就不会被人抓走。再退一步，就算是被人抓走了，也不会几天后才有消息。他知道，若是寻求安穆的帮助，最慢也不会超过一天，一定会寻到祁叔。
而他出于想证明自己，也出于对安穆的厌恶，根本不愿意拜托安穆，将搜寻的事情交给了自己最为信任的几个人。由于那几个人经过调查确定了不是安穆的眼线，所以关于祁叔下落的消息，安穆并没有掌握多少，可能了解的仅仅只有祁叔失踪了这一事实罢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羽翼渐丰，依靠着自己也能轻而易举地救出祁叔。
可他的想法却完全错了，错得离谱。
在整件事的进行过程中，他逐渐发现了自己辛辛苦苦创建的组织只不过是一盘散沙，没有任何的凝聚力。组织中的成员良莠不齐，因为较好的福利而死皮赖脸地呆着的人不在少数。很多人是被身边的人推荐进来的，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实力。他自认为对成员们都很熟悉，也不过是能看见面貌叫出名字，对于他们的真实水平其实并不了解。
等到真正用人的时候，他才发现上百成员中能用的寥寥无几，整个组织的构建形同虚设。
和他提出自立门户那时相比，他顶多只是拥有了看起来挺多的手下，然而真实实力却并没有增长多少。他才明白那些称赞他年轻有为，做事极有魄力的，都是些恭维话。
无能，恐怕是形容此时的他的最佳词语。
没有什么词语比这个词语更加贴切了。
他忍不住在想如果当时寻求老爷子的帮助，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不存在假设。
想到这里，祁叔那张布满伤痕的脸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祁叔的脸比之前更加狰狞了，他的嘴唇轻勾，仿佛也在嘲笑着安泽炫的无能。
“好好反省。”
“我不会容许有第二次这样的事件发生。”
安泽炫的右手紧了紧，很快便又松开了。要抗争什么吗？不了……已经没有这个资本了。
“我知道了。”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落寞的神情，“不会有下次了。”
安泽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褐色的眸子中有什么东西开始坠落了。
“我打算回到安家。”这里的安家当然不是安泽炫现在所处的这套别墅。
沉默。
几秒后，对方终于开始说话了。
“继续做你的少爷吗？”
“是。”安泽炫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他都已经出来闯荡几年了，结果却仍在原地踏步，那么接下来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明显的长进。或许他就和安穆所说的一样，一点才能都没有。
如果一直保持这个样子，没有能力保护甚至还会连累其他人，那么不如重新回到安家，继续当着安家少爷。至少在安家少爷的这个身份上，他能享有更多的权利，更能轻而易举地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即使是要一直生活在老爷子的阴影下，那又怎么样？
比起因自己的无能而白白地造成其他人的牺牲，这样的结局不是更好吗？
啊……一想到自己以后就能远离现在这种生活，安泽炫心里倒产生了一种庆幸。终于不用再为势力的扩张，人心的安稳而绞尽脑汁，大费周章了。老爷子手下有那么多人，随随便便供自己使用也没什么吧。
反正自己也不适合做什么老大的位置，至于手下……那种手下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一切都无所谓了……
安泽炫那颗原本澄净的心一沉再沉，终于要沉到了谷底，被那万千污秽的黄沙掩埋起来了，再也看不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