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信笺是苏兰心思索半下午的结果,不用看便了然于心,知道齐博问的是什么,她就将蝴蝶须子绣上最后一针,又用贝齿咬断了线头,这才从容道:“如果老太君真是被人谋害死的,必定和后宅争斗脱不了关系,恰好在此之前的后宅纠纷就只有这件事,而这件事发生后,商老太君竟当众说出要休弃侯爷夫人的话。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我总感觉,这事情或许就是让老太君殒命的最直接原因。”
“这么说你把嫌疑目标锁定在米夫人和庄氏身上了?”齐博合上两根修长手指敲着桌子道:“要这么说,嫌疑最大的当是米夫人,我记得之前我们说过,老太君活着对庄氏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庄氏大概每天要求神拜佛保佑老太君长命百岁,断无害死她的道理。”
苏兰心摇头笑道:“王爷太不了解女人了,老太君活着或许是对庄氏有百利而无一害,可若是老太君死了,你说大家最怀疑的人是谁?”
齐博恍然大悟,失声道:“你是说米夫人?如果坐实了米夫人害死老太君的罪名,那米夫人必定不能活命,甚至连她的一双嫡出儿女都要跟着遭殃,如此庄氏既有侯爷宠爱,又是儿女双全,她便可顺理成章的上位,成为新的侯爷夫人……”
不等说完,便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的,这太狠了,哪有这样狠毒的人?别忘了,庄氏在府中已经是呼风唤雨,米夫人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摆设,她难道就为了那么一个虚名,便去谋害对她照顾有加的姑姑?这不可能,人心不至于狠毒至此。更何况老太君不是都当众说过要休掉米夫人了吗?她只要等着就好,何必要害死老太君?这不对。”
苏兰心点头道:“的确不对,所以我也更倾向于米夫人是凶手,因为她的作案理由远胜庄姨娘千百倍。只是既然答应了娘娘彻查凶手,那总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我也只是考虑的周全些罢了。”
“这是对的。”齐博虽然之前还说不可能,但却十分欣赏苏兰心这种面面俱到的缜密思维,办案可不就是需要如此呢?因又看了两眼信笺,遂自语道:“这原妈妈交给我,不管她在什么地方,我尽快将她找到带去侯府,任你问话。这个放风筝的人,却到哪里找去?风筝飞在高空,可能整个京城的人都能看见,要找这个放风筝的人,何异于大海捞针?”
苏兰心正色道:“我知道王爷的想法,你大概觉得这或许是巧合,如今季节正是放风筝的时候。可即便是巧合,这个巧合却正好发生在商老太君惊吓而死之时,就凭着这一点,无论它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该彻查清楚。那么大的风筝,我就不信全京城没有一个人看见放风筝的人,如果真的没人看见,那就说明这件事确实和商老太君的死息息相关,更要想方设法查找到放风筝的人才对。”
齐博站起身,面色也变得严肃认真,冲苏兰心抱拳道:“姑娘说得对,确实是我疏忽了,这真让我惭愧,我身为掌管刑名的皇子,对刑事案件竟会如此漫不经心,着实应该好好反省。”
苏兰心也连忙站起来,施礼正色道:“王爷能够有这份胸襟气度,乃是百姓之福。民女相信您并非疏忽懈怠之人,若这是民间的刑事案件,您说不定比我还要认真,殚精竭虑抽丝剥茧,尽自己最大努力让案情大白于天下。而如今新平侯府这个案子,却多是后宅争斗的结果,这其中深浅分寸着实难以掌握,王爷本心就不愿意多管,只是碍于景妃娘娘的情面不得不管,所以有这份懈怠疏忽之心也属正常。”
齐博叹了口气道:“你果然明白我的心思。不过还是我不对,若不愿意管,就该从一开始就推掉,既然答应了景妃娘娘,接下了这桩案子,就该全身心投入,这是姑娘教我的,子真在这里真诚谢过。”
子真乃是齐博的字,姓齐名博字子真,知道他字的人可说是寥寥无几,他在此时用了自己的字,就说明从这一刻起,他是真正将苏兰心当做一个知心的朋友了。
堂堂皇子,能如此折节下交,说不感动是假的。苏兰心从小到大,也没有过一个知心朋友,只有苏兰倾这个妹妹,还有自家兄长苏增福,二叔家的堂弟苏增寿对她敞开心怀接纳,可这些都是她的亲人,除此之外,放眼整个京城,她因为这个丑女名声,竟是半个朋友都没有。人人都说她孤僻清高,却不想想,就算她温柔有礼,又有谁愿意毫无芥蒂的和她这个名满京城的丑女沾边儿?
因也郑重行礼,一字一字沉声道:“王爷言重,民女也只是受娘娘重托,不想错怪好人,且藏着些替女儿家扬眉的心思,实在当不得王爷感谢。”
齐博笑道:“不是说了叫公子的吗?怎么叫着叫着又叫成王爷了?不如你就叫我子真好了。唔!我若叫你兰心,只怕还有些唐突。”
苏兰心皱眉摇头道:“哪有这样道理?我和王爷不过只见了三四回,哪有直呼其名的资格?不妥不妥,王爷莫要做这样惊人之举。”
齐博摇头道:“你这会儿怎么的又古板起来?只见三四回又如何?伯牙子期一曲琴音便成知己,有的人认识一辈子,也不过泛泛之交,是否志同道合,难道还在时间长短?”
任凭齐博怎么说,苏兰心却只是摇头,最后气得六皇子拂袖道:“罢了,还以为你是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奇女子,如今看来,也有墨守成规之处。那就等咱们相识的时间长了再改口吧。”
苏兰心无语,暗道六皇子殿下,你不能因为自己放浪不羁,就要人人都像你一样啊,我在女儿家中已经很大胆了,本来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你怎么还这样说呢?好歹我也是女人好不好?也不能太过格离谱啊。
讨论了这么长时间,那红日早已西下,眼看外面天色渐暗,听着里面没有讨论声了,落花这才端着一盏精美烛台走进来,还未曾说话,就听外面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道:“大姐姐,老爷太太让我过来喊你去用饭,什么事情?牵扯的你这样呕心沥血的,连饭都顾不上吃。”
随着话音,苏兰慧袅袅娜娜地走进来,看见齐博,假装惊讶的瞪大眼睛,失声道:“天啊,睿王爷您还没走?”
话音未落,便用纤纤玉手掩住樱桃小口,指甲上新涂得艳丽蔻丹在烛光下晕染出一层柔光。
“打扰多时,这就要走了。”
齐博可没耐心应付苏兰慧,这女孩儿脸上的精致妆容一看就知道是刚刚精心描画上去的,再说演的也不好,那份儿故作惊讶的神态在齐博看来,简直是东施效颦,苏兰心和她一比,就如同月宫嫦娥一般美丽了。
苏兰慧却丝毫不知道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表演机会已经彻底演砸了,还笑得一脸天真道:“既然王爷还在,不如晚上就在舍下用饭如何?爹爹特意将您送的鹿肉用铁板烤了,真是肉香四溢,王爷何不去尝尝?”
“不必,再晚的话,宫门就落锁了。”齐博说完,目光便看着苏兰慧,只看得少女心中如揣了个兔子般惴惴不安,娇羞低头道:“王爷……这样看着民女做什么?可是民女有哪里不妥当,惹您笑话了?”
“哦!不是,我就是想提醒姑娘,你挡着我的路了。”
苏兰慧:……
眼见向来骄傲的像只孔雀般的二妹妹掩面逃走,苏兰心心里说不出的快意,暗道也好,齐博还算是厚道,一句话就绝了她们的心思念想,这回总该安分了吧?也省得日后丢更大的人。
外屋的微雨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被苏兰心拿眼睛狠狠剜了好几下,才总算是止住笑声,这里齐博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鹿和麂子我是送给你的,趁着这会儿新鲜,让微雨去厨房把那些好肉剜几大块下来,你和素日里相得的人好好儿吃一顿,这东西下顿吃就不新鲜了,你若喜欢,我日后再送你。这几天应该就能确定建睿王府的地方,到时候王府建成了,我请姑娘去做客,让你也尝尝御厨的手艺。”
开了王府竟然要赔上御厨,皇帝对这厮真是宠的没边儿了,难道这就是皇后之子的待遇?苏兰心心中嘀咕着,却没有答言,她认为齐博这话只是说说而已。
开什么玩笑?请她去做客?难道齐博会邀请一大堆勋贵女眷过去?他就不怕惹出事来?若是不能邀请别的女眷,自己过去算什么事啊?更不用提这恭贺乔迁之喜的贺仪是她一个月一两银子的穷女孩儿能付得起的吗?什么?三两银子?那是刚刚才涨的好不好?在此之前,一个月一两银子都经常被克扣呢,所以王府是坚决不能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