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这个奔跑的背影非常高大那是日后的事,现在的六皇子,看见苏兰心丝毫不顾闺秀风度的奔跑,脸上只有一个大写的“懵”,不过好在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于是也连忙飞跑着跟了上去。
到底是晚春里的风,已经失去了一往无前的锐势,刚刚刮得还十分猛烈,这会儿却又温柔的像是情人眼波。似乎是感受到了春风的情绪,苏兰心终于停下了飞奔的步子,开始垂头在整个后院仔细寻找起来。
齐博也连忙帮着她找,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之前琥珀说过老太太发噩梦,金妈妈说那是因为有邪祟作怪,甚至为此请过和尚道士。如果真是这样,后院出现烧纸就有些不合理了,要请和尚道士镇压的厉鬼邪祟,怎么可能暗中偷着烧纸钱?这种情况一般只有给亲人或者故旧的。
“找到了,果然是在这里有一堆纸灰。”
苏兰心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齐博连忙赶过去,只见这座假山很大,旁边就是一个小水池,算是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由此可以推断出,这烧纸钱的人必定是偷着进行此事。却不知道是谁如此大胆,到底又是为什么?让她要冒险在这个地方烧纸。须知一旦被人发现,一顿皮肉之苦绝对逃不了,甚至打死都不为过,年老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这些。还是说?这个纸钱真的和惊扰了商老太君的邪祟有关?那这事儿就很值得深思了。
“苏姑娘怎么看这件事?”纸灰是苏兰心发现的,而且从一开始齐博就发觉她对这件事很重视,所以当然要询问她的意见。
“还不好说,可能性太多了。但不管怎么说,在这里出现一堆烧过的纸灰都是很奇怪的事。”苏兰心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扒拉着那堆纸灰,一面若有所思道:“躲在这里,应该是怕人看到。可这堆纸灰却又烧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星半点的纸片,能看出是做纸钱的黄纸,这说明此人在这里烧纸钱,没有丝毫慌乱和惧怕,这就有些矛盾了。”
这一点却是齐博没有想到的,闻言不由就是一愣,暗道果真如此,这也是一个颇为可疑的地方,苏姑娘的思虑当真缜密,这一个小细节其实很容易被人忽略过去。
正想着,就听不远处有丫头叫着苏姑娘,苏兰心便站起身道:“大概那个金妈妈过来了,咱们去问问,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齐博答应,两人一齐从假山后转出来,就见不远处廊下果然站着先前派去叫金妈妈的丫头和一个微胖的老妇人,这应该就是金妈妈了。
不等到近前,那金妈妈便抢上来跪下给齐博磕头,等到起身后,又伸脖子往假山方向看了看,这才陪着笑疑惑问道:“姑娘和王爷怎么逛到那里去了?今年从过完年事情就多,池子那儿还一直没打理,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呢。”
苏兰心道:“不是为了逛,只是随便走走,却在那里看见了一堆纸钱灰,这当真是奇怪,怎么老太君后院里还有这种东西呢?”
“什么?”
金妈妈勃然色变,大声叫道:“这是哪个胆大的跑来这里烧纸钱了?真是不懂事的混账东西,让我抓住了,一定不饶她。”
“这么说连你也不知道此事了?”
齐博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这金妈妈都不在侯府当差了,不过闲暇时候来陪商老太君说说话而已,她又怎可能知道这样私密事?问她,不如问琥珀还靠谱些。
果然,就见金妈妈摇头道:“我哪里知道这件事?若知道了,早就把那混账东西揪出来打一顿了。”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风起,金妈妈就道:“两位贵人请去屋里坐吧,这风有些大,吹得一身一脸的灰。”
齐博和苏兰心便从善如流,来到屋里,齐博让小丫头给金妈妈上了杯茶,便问道:“为什么叫你过来,想必你也清楚了吧?”
“是。”金妈妈答应了一个字,眼泪便流出来,咬牙恨恨咒骂道:“这世上哪有这样丧尽天良的?老太君为人多好啊,她们竟然也能下得去手。可恨我是女人,不然若是男人,就备着一把刀,抓住这个天杀的贼才,就一刀一刀把她给刮了,不如此不能解我心头之恨,黑了心肝的王八蛋啊,老太君……”
齐博和苏兰心捧着茶杯,都是愣愣的表情看着金妈妈,这老妇人看着笑容满面的挺和善,谁知道骂起人来竟然如此不容情,滔滔不绝的直骂了小半刻钟,这才觉察到自己失态,因停下来,尴尬看着几乎石化的苏兰心和齐博,讪讪道:“王爷和苏姑娘恕罪,老奴年纪大了,说话行事越发没了谱儿,刚才只因为心中愤恨,竟然就在贵人们面前造次,真是该打。”
说完轻轻打了自己两个嘴巴,苏兰心连忙道:“妈妈不必自责,你是老太君的陪嫁,如今老太君被惊吓而死,你心中悲愤也是可以理解。”
金妈妈连忙谢过,因为她并不在商老太君面前服侍,所以除了知道商老太君发噩梦的事情外,其它一无所知,这些也在苏兰心和齐博的意料之中。
眼看着太阳半天高,齐博已经开始琢磨中午是不是要请苏兰心用饭的问题了,这一上午一刻也没闲着,太累了,怎么着也得整点好吃的犒劳犒劳两人。
正想着,忽听苏兰心道:“妈妈是跟着老太太陪嫁过来的老人,可知从前这府里有没有什么人和老太太不对付,最后死了的?”
这话问的奇怪,且十分突然,齐博一下子来了兴趣,看向金妈妈,就见她眼中诧异慌乱一闪而逝,接着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方慢慢道:“老太太为人十分随和,也并不苛刻,又向来奉行与人为善的道理,不过大宅门中,哪有几十年不磕磕碰碰的人?要说对老太太心里存着点怨念却又死了的,总会有几个,只那都是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了,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
苏兰心淡淡道:“自然是因为这件事和老太君的死有牵连。妈妈你仔细想一想,这些人里,有没有人是因为老太君而死的呢?”
这一句话问出来,就连齐博心中都揪了一下,暗道要不要这么直接?好歹你委婉一些啊。
果然,就见金妈妈面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尖叫道:“姑娘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着我们老太太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害死人命?”
苏兰心淡淡道:“我没这么说,事关老太君死因,所以有些事必须要问清楚,妈妈只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就行了。”
“当然没有。”金妈妈斩钉截铁地否认,于是苏兰心就点头道:“行了,妈妈可以离开了,以后若是想起什么事情,再过来找我。”
金妈妈气哼哼出去了,这里齐博就苦笑着看向苏兰心道:“姑娘考虑事情向来周到,怎么刚刚却这样直接,事关老太君的名誉,你……你好歹问的婉转一些,我不信你心思玲珑,偏偏在这时候脑子不会转弯了。”
苏兰心疑惑道:“我哪里不婉转了?已经很婉转了啊。”
齐博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手中扇子敲着桌面:“我的天,你这还叫婉转?我真是好奇了,若是不婉转的话,你又要怎么问?”
“不婉转的话,我就直接问她老太太生前是不是害死过人命了。”苏兰心镇定回答,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齐博:……
“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已经很委婉了?”苏兰心看见齐博那副呆头鹅模样,不由开心一笑,被这货拖着卷入了这么一潭浑水中,也该允许自己有小小耍弄他一下的权力。
“好了,天也要晌了,咱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讨人嫌,赶紧回去吃饭是正经。”
苏兰心站起身,于是齐博也站起来,米夫人看样子不愿意见他们,新平侯也忙碌的很,所以苏兰心便只向梁明瑜说了一声,两人便离开新平侯府。
他们前脚离府,梁明瑜后脚便立刻坐了起来,虽然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不复先前卧床的虚弱,因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了几圈,忽听门外小丫头报说太太过来了,她便几步蹿到门口,看见米夫人,眼圈儿就红了,哽咽叫了一声“娘亲”,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的儿,你受苦了。”
米夫人叹了口气,接着给自己身边丫头使了个眼色,于是那丫头便会意守在门外,这里母女两个进了里屋,米夫人方紧张问女儿道:“那苏兰心怎么说?她们今儿在你祖母院子里一上午,有没有问出什么来?”
梁明瑜委屈道:“她哪里肯和我交这个底?我反复求她帮你洗刷冤屈,又告诉她姨娘的真面目十分虚伪刻薄,想来她心中也该有所侧重。”
米夫人摇头叹气道:“她既然以聪慧扬名,怎会被你三言两语就蛊惑了?这话不过是安慰之词,也只有你这个傻丫头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