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红莲一愣,接着便惊喜地叫了出来,下一刻,她的眼泪泉涌而出,连连点头道:“王妃有什么话尽管问,民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等等等等……”
齐博“呼”一下站了起来:“兰心,这是怎么个意思?什么叫你亲自去给江氏伸冤?”
“王爷,妾身除了是你的王妃之外,还是刑部的从五品主事,如今澄清县江氏一案,疑点颇多,我身为刑部人员,要前往复核,这是我的分内之事啊。”
“谁不知道是你的分内之事?你明知我问的不是这个。”齐博这个气:“我问你,你亲自去,一个人,把我放在什么地方了?”
“王爷政务繁忙,兼管着内务府和刑部,你要是过去的话,那来回加上断案,没有十天半个月绝对不能完事儿,京里衙门的事怎么办?难道你要做甩手掌柜?”
齐博满不在乎道:“我只是兼管,又不是主管,别说十天半个月,就是一两个月又算什么?你忘了?成婚前我不是还往北疆走了一趟吗?”
苏兰心笑道:“你既这么说,自然就随你的便了,说完转头问红莲道:“你确定,当日江氏打了那关二少和他的恶仆后,他们没有死吗?”
红莲斩钉截铁道:“是,王妃,民妇非常确定。因为当时民妇也很担心姐姐下手太重,把他们打死,我那会儿想,如果真的打死了,民妇就去投案,只说那两人是我打死的,万万不能让姐姐受我连累。因此我特意去试了他们的鼻息,民妇非常确定,他们只是昏迷过去,呼吸还是很均匀有力的,绝对不是濒死之人那种出气多入气少的情况。若非如此,民妇怎敢前来京城喊冤告状?”
齐博在旁边道:“那么逃走之后,你确定一直和江氏在一起?”
红莲一愣,旋即明白齐博的意思,便点头道:“那时候我们只能同舟共济,自然形影不离。即便不是如此,难道王爷还会怀疑姐姐去而复返杀人么?我们和那关鹏又没有滔天仇恨,就算杀人,也该是我,怎能是江氏?她虽是农妇,却是直爽善良,与邻里都十分和睦,万万做不出这样事来。”
“好,既然你这么肯定,那我们就和你去一趟澄清县,刑部这边的核准我会让他们延迟发放,你也不必担心你姐姐熬不到我们去为她伸冤。”
红莲犹豫了一下,她眉眼中全是焦急担心之态,看来是想苏兰心和齐博能够尽快赶过去救人,然而她也知道能有这个结果,已经是意外之喜,自己实不该得寸进尺了,因此数度张口欲言,却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
事情确定后,苏兰心就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她把红莲请到内室坐下,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艳光四射的妩媚妇人,越发好奇江氏和她的感情为何会如此深厚?这样的小妾,进谁家都肯定是大妇的死敌吧?
不过话当然不能这么问,所以她沉吟了一下,决定旁敲侧击:“唔,你和你相公是怎么认识的啊?似你这般人物,好像没有必要给人做妾吧?”
红莲知道这是王妃对自己的身世有些好奇,她叹了口气,轻声道:“王妃娘娘,我原本出身青楼,是相公倾家荡产,将我赎出来的。”
“啊?”
这个答案未免太劲爆了些,似苏兰心这样冰雪聪明的人,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幸好红莲善解人意,接着说下去道:“当年我是我们县城万花楼的头牌,相公是在中了秀才后,被同年们拉着去喝酒,才认识我的,从那以后,他会偶尔去给我捧场。他家里原先贫穷,所以姐姐只是个农妇,相公和姐姐说不上话,会去我那里排遣寂寞,他想为我赎身,可是根本没有那么些钱,这个时候,我遇见了关二少,他也要为我赎身,我吓坏了,妓院的消息是最灵通的,我们都知道关家几个小妾的下场。没奈何之下,我想了个主意,因为……因为我从前对一个老妓女有一点恩情,所以跟着她学会了一些伪装之术,所以……我就伪装了一下,对外宣称我得了病,于是一下子,我从当红的头牌妓女变成了无人问津的破烂货,关二少自然也打消了念头。”
“你还挺聪明的,不过这样一来,你的日子怕是也难过吧?”
苏兰心有些同情地看着红莲,却见她苦笑道:“可不是?就如同从云端一下子跌落泥地里,虽然不用再倚门卖笑,可吃不饱穿不暖,如果没有相公,只怕我就算能逃过关家的魔爪,也活不过两三年,妓院里哪肯养闲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在知道你得了病的情况下,你相公还是把你给赎出去了?”
苏兰心是真的有些惊讶,她本来挺瞧不起那个朱秀才,就算看不上农妇发妻,当日也是人家支撑着你考上秀才的,结果你转头就和一个红妓女卿卿我我,这不和陈世美一样么?
然而此时听了红莲这话,她对朱秀才倒微微有一点改观,不管这男人如何不好,他对红莲应该还是真心的,虽然这对他的妻子很不公平。
一面想着,就听红莲轻声道:“我因为得了病,身价骤降,可恨老鸨无情,看出相公对我是真心,到底还是狮子大开口,相公家本就清贫,无奈之下只好变卖了家具和几亩田产,才总算将我赎出来。”
“然后他就把你领回家了?江氏竟然也同意?”苏兰心总觉得这种情况下江氏没把红莲打死,绝对是受了蛊惑,难道红莲是狐狸精不成?
提起江氏,红莲忍不住笑了,她似是回忆起了那段时光,轻声道:“是啊,相公那时候倾家荡产,也没有能力把我放在外面养,所以他就带我回去了。一开始我非常害怕,我是造成这个家差点儿卖了房子的罪魁祸首,我想在姐姐眼中,我一定就是个祸害狐狸精。不过真正回到家后,才发现姐姐虽然对我有些冷淡,但说话还算和气,再后来,我洗尽铅华,帮着相公写字画画赚钱养家,就这样过了几年,总算又买回了两亩薄田,而在这几年间,姐姐对我的态度也渐渐好了,相公和姐姐没有什么共同的话说,但看得出来,他也很尊重姐姐,据说当日姐姐本来不同意赎我,后来知道我得了病,生不如死,她就心软了。所以王妃您看,姐姐……她真的是个善良的人,如果说我狠心起来可以杀人,她就是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意去害人的。”
“这个江氏……真是……唉!可敬又可怜。”苏兰心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和江氏红莲一比,自己的爱情简直幸福的令人发指。
目光瞥了外室一眼,齐博刚刚已经出去了,但她却仿佛看到先前还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心中不由庆幸一声,暗道幸亏这一世遇上了你。
“再后来,我有了身孕,当日假得病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关二少十分恼火,当众扬言说相公一辈子都别想考上举人,相公偏偏要争这口气,所以没日没夜的读书,却不料他身子本就不好,又因为读书劳心劳神,到底在今年染了一场病后撒手人寰。可惜我的身子也不好,那次身孕最后也小产了,没能为他留下个一儿半女。”
红莲说到此处,不由黯然神伤,苏兰心也不免为她叹息了一回,却见她擦擦眼泪道:“处理了相公的后事,我们家也不剩什么了,幸好还有姐姐,她会种地,我会写文作画,家里还可以勉力支撑着,我们商量说要领养个孩子给相公延续香火,谁知……谁知祸从天降,那关二少从外地回来,知道我相公没了,他……他就欺上门来,往后的事情,王妃都知道了。”
苏兰心点头叹息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和江氏也真是无妄之灾,那关二少见色起意,其实死了活该,只是……律法不是这么定的。”
红莲惨笑道:“是啊,若是我早知会有这一天,一定会毁了自己的容貌,也免得惹下这样祸事,只可惜,人不能预知吉凶祸福。若是这一次能够救出姐姐,我便毁掉容貌,和姐姐领养一个孩子,为相公延续香火,再不让这美色成为惹祸根源。”
苏兰心吓了一大跳,连忙道:“也不用这么武断吧?不是每个人都像关鹏一样,见色就会起意,再说了,若是江氏洗雪了冤屈,到时候人人都知道你们有睿王府的门路,披着这张老虎皮,我就不信还有哪个纨绔敢轻易打你的主意,实在不必有这样极端的想法。”
红莲怔怔看着苏兰心,忽地起身跪下,趴地痛哭道:“王妃娘娘菩萨心肠,您……您就是民妇的再生父母,民妇……民妇不知怎么感激您才好。”
说完就重重磕下头去,只吓得苏兰心连忙站起来扶起她,一面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哪儿就到再生父母的地步了?你姐姐还没救出来呢。行了行了,你担惊受怕了这些日子,赶紧回去歇着吧,玉芙,住处安排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