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玉芙不敢怠慢,这可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机会,原本以为这辈子主人要含冤九泉了,她只是一个宫女,即便忠心喊冤,可宫中各派关系错综复杂,到头来,只怕她不但不能替主子报仇,反而还要把自己的小命搭上,她不怕死,宫女太监和蝼蚁也没什么两样,怕死也没用,可她不想死的这么没有价值。
此时听见苏兰心问话,看着端坐在椅中的美人,那真是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怎么人人都说她是丑女呢?分明让刘海遮着胎记,什么也看不出来啊。她这样的沉稳端庄,人人又都说她聪慧无双,最重要是,她和宫中主子们都不熟悉,也没有派别之分,唔,不对,她是皇后的人,可皇后娘娘不会害芳嫔,所以也没关系了,主子的冤情就要昭雪了。
玉芙激动想着,一面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确定这一切都不是做梦,于是勉强镇定了下情绪,见苏兰心有些疑惑地向她看来,连忙收敛心神,理了理思路,这才将芳嫔之死娓娓道来。
“回姑娘的话,奴婢是芳嫔娘娘的陪嫁,素日里都跟在娘娘身边,我们娘娘是个性子恬淡的人,虽然有皇上宠爱,却也不骄不躁,连皇后也十分欣赏她,原本我伺候着娘娘,这明悦殿里的日子是无忧无虑的,可就在三个多月前,奴婢忽然发现娘娘似乎有了心思,奴婢曾经问过,可娘娘不说,奴婢也没办法,还想着不能着急,要慢慢开解娘娘,谁知……谁知没过几天,娘娘就悬梁了……”
说到此处,玉芙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她连忙用帕子擦去,正要继续往下说,就听苏兰心疑惑道:“你先前说你们娘娘是被害死的,根据是什么?”
“姑娘有所不知,当日娘娘悬梁后,在妆台上留下遗书一封,说她是假孕欺君,如今越想越怕,更兼惭愧无地,所以只有一死,以谢君恩。”
“这事儿我知道,但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难道这封遗书是假的?是有人冒充你们娘娘笔迹写的?”
“不,那的确是娘娘的真迹,奴婢伺候了娘娘多年,自然认得娘娘笔迹。”
玉芙斩钉截铁地回答,苏兰心这个急,心道大姐你一口气说完了成不?这一句一句的,吊我胃口呢?
面上却没有显出丝毫急躁,握着茶杯沉吟问道:“既如此,你如何能够肯定你们娘娘是被人谋害?”
“奴婢知道,奴婢当然知道。”玉芙猛然就激动起来,跪直了身子冲苏兰心叫道:“因为……因为我们娘娘根本没有假孕,她的身孕是真的。”
“什么?”
苏兰心惊得差点儿把茶杯摔在地上,深吸了两口气才镇定下来,暗道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从来只听说妃嫔为了固宠,有假孕欺君的,可还没听说过真怀孕后竟然写遗书说自己没怀孕,然后吊死的。难怪玉芙一口咬定她们主子是被害死,这明显是被人胁迫啊,奇怪,后宫中谁有这么大的能量?那可是一位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宮嫔啊。皇后娘娘您也是,就提前告诉我能怎的?好歹让我有个准备,这下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真是丢死人了。
这只是心念电转的一瞬间,苏兰心慢慢放下茶杯,严肃看着玉芙,沉声道:“你敢肯定么?”
“姑娘,奴婢能够在这个时候出来喊冤,就是把生死都置之度外,若奴婢的主子真是假孕欺君,奴婢哪有这个胆气?奴婢虽是个命如草芥的下贱之人,却也不会拿自己性命来撒谎,这样做有什么用呢?一旦证实了奴婢是说谎,奴婢可是要受凌迟之刑的。”
这宫女好伶俐的口齿,不过她说的没错。苏兰心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奇怪,你们娘娘原本就宠冠后宫,身怀有孕后,地位只会更高,前途一片锦绣,她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自杀了呢?”
玉芙凄然道:“奴婢不知,若是奴婢知道,早就去皇上皇后面前禀报了,可如今,奴婢只能尽我所能给姑娘提供一点奴婢知道的线索,盼姑娘详细查察,得出真相,还我们娘娘一个公道。”
苏兰心点点头,正色道:“你起来吧,既然这事儿交给我,我自然是要竭尽全力的。现在你仔细回想一下,你们娘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心思闷闷不乐的?”
玉芙道:“这个奴婢倒还记得清楚。从娘娘出事后,奴婢无数次回忆这个时间,奴婢记得,是四个多月前,应该是六月十五,不然就是六月十六,那阵子天气炎热,好不容易那两天是个假阴天,还有些凉风,娘娘难得动了游兴,要去御花园走走,我们娘娘喜欢清静,所以只带了我和青萍两个丫头。到了御花园后,娘娘见倚翠亭中清幽安静,凉风习习,就让青萍回去拿她喜欢看的戏画本子,奴婢在亭中服侍娘娘,娘娘见桌上瓶里插得是一丛玫瑰,就说还是应该插两枝荷花才好看,奴婢原本不愿意离开娘娘身边,可娘娘说,那地方又没人,皇宫大内还能出刺客不成?到底将奴婢撵了去摘荷花,荷花池离着倚翠亭有一里多路,荷花离岸上还有点距离,我找了船娘过来,划船去摘了几朵荷花,谁知等回去时,就发现娘娘神色似乎不对劲儿,那时青萍已经将书拿过来了,可娘娘只翻了两页,便说身上有些凉,于是我们就立刻回来明悦殿,也就是从那天起,娘娘便茶饭不思忧心忡忡,可那时奴婢也万万想不到,五天后,娘娘就……去了。”
说到这里又哭起来,忽听苏兰心沉吟道:“你当时回来后就发现你们娘娘神色不对,然后她急着回宫,这一路上可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状?例如频频回头之类……”
不等说完,就见玉芙瞪大眼睛,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姑娘怎么知道的?难道当日您就在暗中……”说到这里忙停了话,显然也明白这根本不可能,苏兰心又不是妖魔鬼怪,哪有偷偷潜入皇宫的本事?
因讪讪道:“我们娘娘回来的路上的确总是回头,好像后面有人追着似得,我那会儿还疑心是不是冲撞了园子里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后还请人帮着捎了些纸钱偷偷烧了,姑娘……您……您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
苏兰心淡淡道:“没什么,你们娘娘原本高高兴兴的逛园子,但在你们离开又回去后,就惊慌离开,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在园中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人或什么事。她当时虽然逃开,但心中却充满惊惧,如此一来,自然要尽快离去,至于回程路上频频回头,那只是恐惧之下的正常反应,就如同我们一旦撞见有人在进行密谋,害怕逃走后也一定是边走边回头,生怕被对方看见追上来。
“姑娘当真是名不虚传。”玉芙敬佩地道,接着就见苏兰心站起身,沉声道:“既如此,我们去那个倚翠亭看看。”
玉芙犹豫道:“都过了这么长时间,只怕有什么痕迹,也不可能留下了。娘娘死的蹊跷,皇上未必没有起疑,我也感觉到暗中似是有人查访此事,但最后也没个结果。”
苏兰心道:“目前也只有这一条线索,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的。至于痕迹,虽然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但如果真是有人在那里密谋被你们娘娘发现,他们做贼心虚之下,未必还敢回去那里毁灭证据,就算真这么做了,可做这件事的过程里,焉知就不会留下另一些痕迹?这便如撒谎,一个谎言总要更多谎言去弥补,弥补来弥补去,连撒谎的人都晕了,不知何时便会露出破绽来。”
玉芙崇拜的看着苏兰心,暗道看看,这才是专精此道的人才,到底不是宫里这些嬷嬷太监可比,连问我话都拐弯抹角,谁知道她们背后都有什么关系?没和她们说实话果然是对的,这种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来。(被看扁了的嬷嬷和太监们泪流满面:我们之所以什么都查不出来,就是因为你这个死蹄子什么口风都没透露好吗?)
苏兰心又叫进青萍,简单问了几句,这宫女的话和玉芙是一致的,于是她也就没有继续询问其他人,同樱桃说了一声,便在玉芙和青萍以及两个小太监的陪同下去了倚翠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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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那个苏兰心今儿进宫了,还堂而皇之就住进了明悦殿,皇后娘娘那里是怎么个话儿啊?”
岳贵妃斜倚在榻上,纤纤玉手在怀中波斯猫的身上一下一下抚过,一面似是漫不经心地问着面前弯腰侍立的太监。
这太监叫安隆,此时伸袖子擦了擦额上冷汗,小心道:“回主子的话,皇后娘娘说,让苏姑娘追查芳嫔娘娘悬梁之事,这是皇上的意思,也不是说就让她住进宫中,只是每天白日来查案,下午就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