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妃笑道:“偏你这么个风雅人就爱这些事,我不信你那睿王府后面的花园没有梅花。”
齐博笑道:“我那里的梅花哪里能和御花园这些几十上百年的老梅树相比?”说完又对苏兰心道:“正好,你也折两枝回去,送一枝给你爹,上次苏州采买,苏老爷帮了我不少忙,这些天我太忙碌,没去府上,别让他以为我过河拆桥,就把他忘了,过些天抽出空,我一准儿去看他。”
苏兰心心想打住,六皇子您赶紧给我打住吧,我爹那么个商人还值得你这么惦念?您这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生怕皇后不把我往死里整治是不是?
心中想着,可不敢这么拒绝的这么直白,只好强笑道:“王爷言重,家父当日也没帮上什么,王爷政务繁忙,不必将这点小事儿放在心上。”
齐博早习惯了她这种退避三舍的客套,闻言也不纠缠,只是看了她面前的点心盘子一眼,伸手抓了一块,一面笑道:“你不是很喜欢吃点心吗?怎么今儿不吃了?可别怪我没告诉你,母后这里的点心是最好的,不吃白不吃。”
苏兰心的脸“刷”一下就成大红布了,心里泪流成河:王爷,我知道我是吃货,可您能让我在皇后和两位皇妃娘娘面前保留一点儿矜持吗?你这么一说,我无地自容了好吗?
皇后和舒妃景妃却都笑起来,皇后便对齐博道:“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拿出来说?看人家苏姑娘都不好意思了。无妨,苏姑娘喜欢的话,本宫让他们准备些,等你出宫时带几盒家去。”
苏兰心:…… 所以她这吃货名声就是坐实了对吗?
即便在百花凋零的冬日,御花园也依然是好景致,小桥流水,亭台假山,尤其此时那雪渐渐大了,天地间一片苍茫,平添几分萧瑟之感。
“母后,儿臣已经吩咐她们在前面凝绮亭铺了坐垫,准备了热酒点心,那里赏梅也是最好的,推开窗子,便是一片白雪红梅,大雪纷飞红梅热烈,恰是人间最美的景致。”
齐博扶着皇后,身边太监打着大油纸伞遮住母子两人。听了他的话,皇后就笑道:“也好,难为你想得周到,咱们就去凝绮亭吧。”
一面说着,就到了凝绮亭,果然这里已经准备好了,十几个宫女悄悄侍立在那里,看见皇后等人,都纷纷跪下,动作之整齐,让苏兰心叹为观止。
“咱们先陪母后和两位娘娘坐一会儿,之后就去折梅花,这园里有数十株几百年的老梅树,枝干虬结可漂亮了。”
齐博凑在苏兰心面前小声说着,只说得苏兰心眼泪都快下来了:对六皇子的有意亲近,她是迎合也不是拒绝也不是,简直难为坏了,想起当时家中两个妹妹羡慕嫉妒恨的表情,苏兰心这会儿恨不能把她们换过来。
好容易在位子上坐下来,就听舒妃笑着问道:“刚刚六皇子有意落在后面,和苏姑娘说什么悄悄话呢?”
她是说者无心,苏兰心却是脸都吓白了:这种事情大多数人心里不管怎么想,表面上是一定要装一装糊涂的,如今舒妃这么一说,简直就像是将自己和齐博的问题摆到了台面上一般。
却见齐博满不在乎笑道:“没什么,就是说我们等会儿吃完点心,便下去折梅花,舒妃娘娘想要什么梅花?您说一声,待我帮您折来。”
“帮我折一只白梅花吧,我爱白梅的清新淡雅。”舒妃笑呵呵道,说完就听齐博干脆道:“好。走,咱们折梅去。”最后这句话却是对着苏兰心说的。
“急什么?”皇后摇摇头:“看看这雪能不能再小一点儿,也让苏姑娘吃点东西再去。”
“母后你不知道,她这个人啊,天生麻烦不断的,当日在府里刚见她时,就是她们后院出了事儿,接着新平侯府,等到金陵,舅舅家的宝贝也丢了,所以不能在这里久坐。”
齐博哈哈笑着,苏兰心都让他气哆嗦了:见过颠倒黑白的,没见过这样颠倒的,齐博你个混蛋说话也该摸着良心,新平侯府的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不是你趁着我生日跑去我们家耍无赖,我会去管那档子事?还有去金陵,那是你舅舅丢了宝贝,和我有一文钱的干系吗?
正愤怒不平,就听外面猛然起了争吵声,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别拦我,我要去见皇后娘娘,我有天大的冤情要向娘娘诉说。”
“去看看是谁在外面大呼小叫?这么没规矩。”
皇后面色一沉,淡淡吩咐了一声,于是她身边宫女樱桃便匆匆出了亭子,不一会儿回来禀报道:“娘娘,是芳嫔的陪嫁宫女,这会儿正在外面叫嚷,说是要请皇后娘娘替芳嫔伸冤。”
“芳嫔?”
皇后猛然一惊,和景妃舒妃对视了一眼,三人目光就都看向苏兰心,但很快便又转了过去。
苏兰心眼观鼻鼻观口,似是在仔细研究手上茶杯,心里却早已万马奔腾,暗道看我干什么?和我没关系啊,你们是宫妃来的,还有一位皇后,要有判断力,不要听六皇子信口雌黄好吗?
正在心中咆哮着,就听皇后沉吟道:“罢了,叫那宫女进来吧。”
樱桃答应一声,转身出去,须臾后带了个小宫女进来,只见她身上穿着粗布衣衫,这在宫中只能是做粗使活计的宫女,偏偏这女孩儿容颜秀丽,进来后行动举止端庄沉稳,绝不该是个做粗活的材料,联想到之前的话,苏兰心便明白了:这宫女定是受了她主子芳嫔的连累,就不知那个芳嫔是死了还是被打入冷宫?
想到这小宫女出现的时机,大姑娘不由打了个冷颤,目光忍不住就像齐博看过去,暗道该不会又让这家伙说中,这个宫女……真是找我来的吧?不……不会的, 绝不会,苏兰心你别自己吓自己。
正想着,目光就和齐博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只见六皇子一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她,眼中似乎在说:怎么样?我说你容易惹麻烦吧?不信咱们走着瞧,这小宫女肯定是你招惹来的。
这时皇后景妃舒妃的面色都已经严肃起来,那小宫女行云流水般跪下参见了几位主子,皇后上下打量她几眼,忽地恍然道:“是了,我记得你,你是芳嫔身旁伺候的玉芙,怎么……到底怎么回事?你今日突然闯过来,说要替你们主子伸冤,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原本想问这玉芙怎么会如此落魄,但很快便想到,芳嫔已死,她身边伺候的人若没人照应,可不就只能任人作践?也是当日自己伤心之下疏忽了,忘了嘱咐司簿局女官,照顾一下她身边的人。这个疏忽倒显得皇后无情,自然不能在大庭广众露出来。
玉芙跪在地上,砰砰砰重重磕头,一面哭道:“求皇后娘娘为我们主子做主,我们主子是被人害死的,呜呜呜……”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不等皇后开口,舒妃便急忙道:“你这孩子可是糊涂了?你主子芳嫔不是上吊的?这都三个多月了,你怎么……你怎么又跑来说起胡话了?”
“回禀舒妃娘娘,奴婢……奴婢先前……不敢说啊。”
玉芙终于不再磕头,抽噎着结结巴巴说了一句。话音未落,景妃就淡淡道:“从前害怕,那怎么今日又想起要为主子伸冤了?现在才表忠心也太晚了些吧?芳嫔都入土了。”
玉芙结结巴巴道:“主子……主子当日死得实在蹊跷,奴婢……奴婢知道这背后不知有多大的阴谋,实在……实在不敢出头说话……”
这话说了也等于没说,不过她一边说着,却小心将头扭到一边,看了苏兰心几眼,然后又垂下头去。于是众人这才明白:之前不敢说,是因为不信任宫中嫔妃们的办案能力,尤其是皇后不能劳神,六宫事务多数掌握在岳贵妃手中的情况下;今日出头,那是因为苏兰心在场,大姑娘办案时间不长,但架不住经办的案子和宫中都有牵连,所以玉芙也知道了,不知这丫头从哪里打听到苏兰心和皇后来游御花园,这才拼死跑来为主伸冤。
“如何?我就说你事情多吧,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便折不成梅花了。”
齐博这没心没肺的还有心思打趣,只气得苏兰心肝儿颤,恨不能一脚将他踹下亭子,表面上却仍是眼观鼻鼻观口一副老僧入定状。
这里舒妃和景妃就看向皇后,想知道她要怎么处理此事,却见皇后沉吟一会儿,便对玉芙道:“你起来吧。樱桃,去司簿局和管事说一声,就说玉芙我留下使,她管的那一摊子另寻人做吧。”
“是。”
樱桃答应一声出去安排了。这里玉芙便磕头哭道:“奴婢多谢皇后娘娘。”她知道自己今日出头,可能还不等回去就要让人害死,如今有了皇后娘娘这句话,自己在她身边伺候着,幕后黑手就不敢下手了,皇后这样做,便是在保自己的性命,可见她对芳嫔还有些香火情,有皇后,有苏兰心,主子的冤情若还不能昭雪,那大概一辈子就只能含冤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