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凌灏离嗤笑，“朕听说，你十五岁那年，你大哥轻薄于你，你直接拿起剪刀扎得他险些没命。”
颜家的大少爷，那可是颜大夫人的心尖。
而颜御史虽然小妾成群，但始终对这个大夫人最好，甚至已经到了惧怕的地步。
这事情，若是放在别人的身上，肯定少不了苦头，但颜若歆竟是全身而退。他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聪明得让他都不得不时刻提防着。
颜若歆闻言，一双向来无波的眸子一颤，有掩盖不住的恐惧闪过。
“任何一个女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拼死保住自己的清白。”她的声音冷得结了冰，冻得自己都微微地颤抖起来。
那次的经历，每每提起，她都会噩梦很久。
她永远忘记不了那一日，她被那个自己叫着“大哥”的男人压在身下，扯得衣衫大敞的情形。
若是她再晚一步摸到剪刀，她的清白也不可能保留到今日。
事后，大娘恨不得要了她的命。一番毒打下来，还要差人将她卖去妓院。颜予泽拼死保护她，最后的代价是被打断了一条腿，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直到那一刻，她才彻底地看清了，一条人命在这些位高权重的人面前有多么的卑贱。
虎毒不食子，她怎么都不想到，颜御史对颜予泽这个亲生儿子的生命都可以全然漠视。
好在她及时淡定下来，对颜御史说：“几人之中，可还有人比若歆更适合入宫？爹爹花了这么多心血栽培若歆，若是将若歆卖去妓院，岂不是赔本买卖？”
颜御史听她这么一说，立刻便犹豫了。
毕竟，收养的这几个养女中，从博学到容貌都是颜若歆最拔尖，他自是不想失去这样一颗有力的棋子。
颜大夫人闻言，立刻嘶吼，“谁知道这个贱人入宫后会不会报复颜家？”
颜若歆缓缓转头，迎上大夫人敌视的视线，问道：“后宫之中，如若没有强劲的娘家做后盾，能坐稳位置吗？”
大夫人被问得一愣时，颜御史忽然出声，“下去休息吧！”
既然儿子没事，他亦不想毁掉这颗培养了多年的有力棋子。
颜若歆的话，他是真的信了，因为在他眼中，没有女人会不贪念权位，会不喜入宫。但他万万没想到，颜若歆最后也没有如他的愿。
这事之后，颜若歆在颜家饱受指责。所有人都觉得一个女人既然被男人看光了身子，就不该有脸再活在世上。
颜若歆闻言，只觉得可笑，凭什么男人的错，要让她一个女人用生命承担。
而一个女人，若是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谁还会来珍惜你？
不管多艰苦的环境下，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弃。
只是，她再坚韧，那样的伤，没人呵护，又怎么会那么容易愈合？
她咬紧牙关，想要挥去脑中那不堪的记忆，想忍住颤抖不已的身子，牙齿却也跟着打战。
凌灏离见她如此，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他的唇瓣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迟疑一瞬，他站起身，沉声道：“朕还有奏折要批阅。”
话落，他已经拂袖而去。
“恭送皇上。”颜若歆微欠身，垂眉敛目的送他离开。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她才卸去全身的力气，整个人软了下去。
她跌坐在椅子上，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她越是安抚自己，心里的恐惧似乎越盛。她甚至觉得全身的皮肉都被绷紧，疼了起来。
刚刚平稳下来的呼吸，瞬间又乱了，她的身子抖动得越加厉害。
她将自己缓缓缩成一团，正无措之时，却忽然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的心里一暖，眼神微滞，随即又因为这种碰触和圈禁更加紧张起来，仿佛昔日的情景再现，耳边充斥着颜家大少爷淫秽的笑声。
“啊……不要碰我……”颜若歆失声尖叫，挣扎间，凌灏离的面容落入她的眼中，模糊不清，转而又换成了颜家大少爷狰狞的面容。
凌灏离的眉心紧皱，试图抱紧她，安抚他的惧意。
他懊悔地轻哄：“别怕，是朕。”
颜若歆却恍若听不见，排斥着他的碰触，“别碰我，别碰我……”
那日的情景不停地在她的眼前闪现，她的耳边甚至响起了衣衫被撕裂的声音，她怕得已是脸色惨白。
凌灏离见毫无效果，反倒是让她越来越怕，只得放开她，“好，不碰你。”
他深深凝她一眼，微一眯眸，快步向凉月宫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顿住脚步，转头回望一眼还在不停颤抖的她。她圈紧双臂，仿佛在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不安。这样强作镇定，坚强的她，看着让人不能不心疼。
凌灏离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才收回视线，向外走去。
候在院子里的宫人一见凌灏离面色难堪的走出来，当即心里都没了底，唯唯诺诺地行礼。
“恭送皇上。”
凌灏离的脚步微顿，视线扫向离自己最近的宫女，吩咐道：“进去看看你主子。”
“是。”宫女领命时，凌灏离已经抬步越过她，她赶忙向颜若歆的寝殿走去。
她进门时，颜若歆虽然还是一头的冷汗，神色紧张，但显然已经平复了许多。这些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抵抗噩梦后的恐惧。
“娘娘。”那宫女一出声，反倒是吓了颜若歆一跳。
颜若歆稳了稳心神，吩咐道：“下去吧！本宫没事。”
她的语气透着不容置疑，这本就与她不亲近的宫人只好退下。
寝殿里再次只剩下颜若歆一人，她轻瞌双眼，身子有些发软地靠在椅背上。没事梦魇过后，她还有好似打了一场大仗。
须臾，安静的寝殿里再次响起脚步声。
颜若歆不耐烦的一皱眉，冷斥道：“下去！”
脚步声愕然而止，颜若歆等了片刻，也没能等来离开的脚步声，却听得一道陌生的问安声。
“老奴见过娘娘。”
颜若歆微皱眉，睁开双眼，看向淡然地站在她的面前的人。
来人是个大约三四十岁的妇人，唇角挂着淡淡的笑，眼中盛着温和的波光，一身简朴的宫装，看不出什么级别。
只一眼，颜若歆便对这个妇人留下了好印象。但，她深知，这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凭第一印象来看人。
“起来吧！”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一身宫装的妇人，在心里猜测着这人的来历。
妇人温和地笑了笑，眼中竟有着宠溺之色。
在她眼里，这样的颜若歆，太像凌灏离。
镇定，冷酷，内心却有着别人不能触摸的脆弱，渴望着真情。
“娘娘，皇上派老奴来伺候娘娘。”
“嗯。”颜若歆轻应，在心里猜测着凌灏离的用意。
妇人微微弯唇，猜中她的心思，“娘娘不用费心的去猜，日久自会见人心。”
颜若歆微愣，随即笑了笑，问道：“不知姑姑如何称呼？”
“叫老奴苏姑姑吧！”
颜若歆微愣，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皇帝的奶娘便是姓“苏”。
据说，皇帝对她敬重有加，就算是想要监视她，也不该派这人过来啊！
苏姑姑当然清楚，能入宫的女子，自是把皇上身边的人都研究个遍，又岂会不知道她？
“娘娘若是没有吩咐，老奴就下去给娘娘准备午膳了。”苏姑姑微一欠身，刚要下去，就听颜若歆开口道：“姑姑何必如此屈就呢！”
“有何屈就？”苏姑姑一笑，“奴婢伺候主子，本就是天经地义。”
颜若歆微怔，越发琢磨不透苏姑姑的心思和目的。
“老奴先下去打点下，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苏姑姑很识趣，说着退了下去。
苏姑姑并没有仗着自己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就在凉月宫作威作福，反倒是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颜若歆对她虽然有所提防，却也是尊重有加。
苏姑姑的到来，让凉月宫的地位一时间仿佛无人能及。只是，任谁都想不到，当后宫一众女人红着眼望着凉月宫的方向时，事情却峰回路转。
两日后，颜若雪入宫，颜予泽入仕，颜家双喜临门，地位随之上升，颜御史自是喜不胜收，将颜若雪当成了颜家的福星。
凌灏离似乎尤其喜欢颜家的这位二小姐，她一入宫就被册封为颜妃，直接盖过其姐颜若歆的风头。
欢颜宫依旧在夜夜笙歌，只是伴在皇帝身边的人，却从颜若歆变成了颜若雪。后宫众妃暗中叫好，等着看这场姐妹大战。
颜若歆平日为人冷漠，不愿与人过多接近，宫里的人都以为她是恃宠生娇，高傲得目中无人。是以，并没有多少人喜欢她。但颜若雪却不同，即便她很得宠，却仍是愿意叫后宫所有的嫔妃一声“姐姐”，若是有人来了她宫里，她更是热络得很，甚至还时不时地表现出软弱可欺的模样。大有一副，你骂我不对，那我就立刻认错的乖乖样。
这样一来，宫里多数人就把她当成了柔弱，没心机，好相处的主儿。虽恨她得宠，却又觉得比颜若歆得宠强。毕竟这样的人得宠，她们还可以高枕无忧地想办法去抢回皇帝。
而颜若雪得宠了一个月，颜若歆便有一个月没有再见过凌灏离。
庭院里原本满目的绿色，此刻已经化作枯黄的飘零。
她陪他演了两个月的戏，从没想过有一日会峰回路转，他就这般消失在了她的眼前，辗转到了那个从小便什么都与她攀比的妹妹身边。
从之前的喧闹，恢复到此刻的满院寂静，她虽不至于觉得失望，却多少觉得有些落寞。
一阵凉风忽然吹过，打透她的单衣。她冷得微微瑟缩，这时肩上却一重，一件厚实的披风已经披在了她的肩头。
她转头，感激地对苏姑姑笑笑。她知道，若是没有苏姑姑，她一个失宠的妃子，根本不可能过得如此的安乐。
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势力宫人，之所以还对她恭恭敬敬的，完全是敬畏着苏姑姑这个将皇上带大的老宫人。
“娘娘怪皇上吗？”
这一整月，苏姑姑第一次问她关于凌灏离的事情。
“为何要恨？这就是宫里女人的宿命，不是吗？”她笑得有些落寞，却不知是为园中的颓败光景，还是为那些等待荣宠的后宫女人们。
“也不尽然。”苏姑姑淡淡一笑，温和地反驳。
“姑姑此话怎讲？”颜若歆好奇地问道。
“皇上也是人，娘娘拿看人的眼光看皇上，想法自然也就不同了。”苏姑姑回。
在她看来，一个人好与不好，都是相对而言的。是以，在颜若歆眼里，凌灏离能不能算是好，这个要颜若歆说了算，旁人都干预不了。
颜若歆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反驳。
常言不是总说，自己的孩子，总是好的。皇帝虽不是苏姑姑所生，但毕竟是苏姑姑带大的，她觉得皇帝哪里都好，也不奇怪。
两主仆之间的气氛正是融洽之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忽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颜妃娘娘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