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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九转祭龙台(5)

流潮微泛,一线挨着一线推上沙滩,盈着皎月的银华,似是覆了一层冰冷寒霜,忽而破碎淋漓,却是抖而不散。沙滩之边,离海潮数十丈远处,覆着一丛林子,萧冷诡异,整片林子间居然没有一颗垂直生长的树木。

“来,踏好了。”何天一当先跳下小船,又回身一手拖着廖丹瑜。

“师父,你们真的要进去吗?”寒风中,发丝飘荡,慕仪眉间稍有担忧之色。

“放心吧,你师父也是经过了风浪的人,若是有什么危险,怎么也不会白白给牺牲了,嘻嘻!”丹瑜打笑道,惹得旁边慕仪、天一亦是随之一笑。

“怎么?那林子里很危险吗?”天一转念问道。

“走吧,一边走我们一边说。”丹瑜说道,转身便朝狐仙林方向行去。

“那我在外头等你们!师父,”慕仪喊道,“你和何公子一定要回来啊……!”

丹瑜没有回答,只与天一一同静静地走,漫步在海滩上,细细的沙软软的,湿湿的,海浪扑腾涌来,打在数步之外,潮声低缓而纯静,仿佛九幽异灵低低吟唱,婉转而诙谐。

“天一,你以前没来过这儿,难道连狐仙林也没听说过?”丹瑜随口问道。

“自从我丧失记忆之后,以前的东西大都忘得精光了,更别提这从未来过的海边林子了。”

闻天一所言,丹瑜忽地醒悟,讶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没什么,真的。”天一平淡而道,“忘了反好,至少连以前的忧愁伤恨一并遗去,过一段新的人生,倒也不错。”

“这……”丹瑜心中一念闪动,急道,“即如此,不如你便留下来,在这龙渊城中,淡雅人生,你我双……”丹瑜忽地低下了头,只见脸色泛红,腮边酒窝微陷,声音细小却是高亢,“双宿双栖……也是……”

天一微微一笑,伸手一搂,将丹瑜往怀中推去,缓缓而道:“话说如此,但此事并非只是于我一人可以,如今在城中有依娅、楠木与白川他们视我为朋友,而我又受不明追杀,实无法单独置身事外。待我将这些事情了结之后,我们才可安逸一生,归尘相守。”

丹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偎依,心中自明白天一所道,自己莫能相阻。潮声迭起,撩动寂静的夜,海风湿寒,却是吹不散这龙渊城的热闹华丽。近处月光皎洁,朗朗拂照沙滩海浪之上,远处花灯彩绘,迷光纷彩,热闹尤然!

“真莫想到,这东海之滨,夜景如此迷人!”天一赞道。若道夜景,东海之滨确实秀丽,独特一方,而当值九年大祭,花灯迷乱,彩绘窗屋,亦是增添了许多色彩,而今知己红颜在怀,则犹为心畅神怡,自然更觉此情此景不可多得,心中感叹。

“天一,你肯与我一同入那边狐仙林中吗?”丹瑜忽然问道。

“嗯,为何有此一问?”天一疑惑。

“东海狐仙林又名痴心林,自古便有,年纪已经无从查询。自古传说,此林为狐仙所居。”丹瑜讲述着,“狐类妖媚,修炼则终成仙身,见人间纷华异彩,一朝心动,竟化为人身,入尘世游玩,而偶遇一白面书生,二人一见由衷,成双作对,海誓山盟。而世事却是不尽如人意,一晃十数载,白面书生渐渐作老,而女子狐仙所化,故无半分沧桑之像,而心中深爱,仍依旧体贴相照,但那书生却是日渐生疑。终一日,女子决意将狐仙化身一事如实相告,书生闻而不信,故女子化回原身,现于书生面前,便以此时事然突变,书生一见女子狐仙真身,惊讶为妖物相害,立即夺门而出,自此抛弃女子,去无音讯。狐仙悲泣不堪,回到此林,穷日不出,望东海日生月沉。身孕三年而产下三女,其将内丹化为浓水,喂养其女,并浇灌此林,终因内力散尽,悲泣而亡。”

天一静静听着,不觉两人已经步至狐仙林边。“我们进去吧。”天一缓缓而道。

“等等!你可先听我说完再入林中不迟。”丹瑜立即阻止道。

“你看这些树木。”丹瑜伸手一指,天一随之望去,只见这狐仙林间,其树木皆与众不同,不论大小,皆是弯曲生长,不管远近,于一丈许高处,皆有两颗树木蜿蜒而触,缠绕相贴,似是亲密不二,其上也未有第三棵树木相来打扰,当真奇怪!

“这些树是?……”

“前人都叫它们缠情藤,情深所致,缠意绵绵,痴心唯一,此生不散!”丹瑜继续说道,“此树仅此林中生长,传说因那女狐仙内丹化水浇灌,而内心缠情所致。”

“那之后那个白面书生可有知道此事?”天一像是感了兴趣,问道。

丹瑜点了点头,说道:“当时狐仙产下三女,知了生母之事,便决意寻找那个书生,替母讨债。而时年白面书生已经亡故,故无可施计。其二女终放弃此念,仅小女儿仍然心中不甘,更替母亲悲恨,立誓三生三世定要寻得那书生转世之人!”

“三生三世?”

“对,三生三世。然而仿佛天意弄人,那狐女亦是化身成人,潜入人世之中。与一将军相识,话意投机,一夜似梦,生得爱慕之意。其后心中渐渐淡去复仇之念,而嫁入将军府中,二人过得亦是甜蜜幸福。”丹瑜顿了顿。

“天意弄人?那后文如何,可是重蹈其母覆辙?”天一自然问道。

“呵呵。如若只是这般,却也不堪天古之悲!”丹瑜露出苦笑而道,“只道某日,将军府上请来些人看风水阳合,不幸则这女子真身却偶被一修真道士占卦卜出,有道是自古人妖不共立,那道士心生除妖之想,暗中转告将军之母,其母一听,心中惊诈,但又不可确信,心生一计,假命道士为儿媳作法驱灾,祈愿神福,实则要道士做法现其真身。不久,果于府上大堂,众目睽睽之下现了女子狐身,众人尽是惊诧,恐惧万分,将军之母立即下令,命老早就潜伏待于一旁的一众侍卫当即将其杀死,只那将军虽亦是大惊所以,却是心中不忍,更难以忘却数年夫妻情谊,终奋身阻止,令得女子得以脱身逃去。如此一去,便是大半年杳无音讯。”廖丹瑜稍稍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是机缘巧合,大半年之后,将军随同当朝天子入山林打猎,间中追赶一鹿群,自与其他人分途,独追一牝鹿,至于山崖之边,却见一道士,手中握着符令,作法正欲歼杀一妖狐。将军心中惊跳,大声喝止,入近一望,却认得便是那狐仙之女,当即跳下马来,欲将狐女救之。那道士却是心有不甘,挥指而起,桃木剑一闪飞出,一剑刺穿狐女心脏!将军愤恨至极,举弓一箭将道士射死。那狐女虽然修为不高,但因受其母千年内丹所育,这一剑下去,竟是不死,但也伤重而内力消散,自知命已不久。而二人相见,心中情谊更是难以相却,狐女感将军之深情,决意随其天涯。二人便至此林中归隐,至此远离人世,而狐女于此林中布下诡异迷阵,凡人皆不能入得。而将军每日照顾,狐女虽然身受病痛,却是幸福不言其中。又过数月,东海之上忽然飘来一道异光,一物随浪而抛至沙滩之上,将军见其玲珑精致,便拾起相赠狐女,谁也未能料得,此物却是天地异物,稀世之宝:轮回镜!”

“轮回镜?”

“对。所谓世间万物皆有法度,生老病死,轮回不息,终成天道。”丹瑜道,“狐女偶得此宝,却非是福运之事,反惹得哀怨伤绝!”

“这轮回镜中可是现有何物?”天一疑惑问道。

“轮回镜中,狐女所见,却是将军前世之身,断然便是那个白面书生与狐仙之母一世债孽!”

天一一闻,惊讶问道:“你是说……将军的前世便是那个白面书生!?”

“不错!”廖丹瑜语调沧悲,“从此,二人得知三生罪孽,狐女却是无法接受如此事实,心中痛苦挣扎,一回身花散尽其生残余灵妖之气,化作咒语,自投入此林中一口古井之中,当即身死,而其受轮回因果之伤痛,不愿再入尘世轮回,故自亡魂散魄,附于此林,无生无世而守。”

“那将军呢?”天一低低问道。

丹瑜摇了摇头,道:“没有后文了,剩下的都只是些别人猜测而已。传入此林者,必心中纯正,宿愿与至爱之人生死不渝,情真则可得祈愿之灵,但……如果心中意念微有不纯,则入而无返,生生世世散魂散魄,游离于此林间,不得轮回,此即狐女之咒。”丹瑜道完,抬头与天一相视,眼中着色复杂,但有期待之意,又泛忧虑恐惧之色,更有几丝茫然无所相依。

“我们进去吧。”天一坚定而道,眼中纯色温和,无念无杂。

“好。”丹瑜心中颤动,低声应道。

海风缕缕,徘徊不绝,微涛轻泊,岸船摇摇摆荡。“哎……!师父……”乔慕仪独自于小舟船头,双膝盘坐,两张托腮,眼中交错一丝无奈与担忧,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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