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重新回到张晓巧出租屋时,我敢肯定卢振浩还没有走远,他一定躲某个地方静静地观望。不过张晓巧也不理会他到底在不在,只要他不来骚扰她便是了。
打开房门,立刻有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一位年纪五十岁左右瘦骨嶙峋的头发稀疏的男人斜靠在一张睡椅上。他一动不动,斜着眼晴看着窗外,听见房门一开,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看向我。死灰的脸上,只有这转动的眼珠子证明他还活着。
如今眼前的这个男人跟以前那个跳楼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仅仅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变成这样,可见病魔的残酷。
“你的朋友来了。”他缓缓地吐出一句话,仿佛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她是我萍水相逢的好朋友,上次我和你聊天的时候提过她。”张晓巧这样介绍,其实我们只是第三次见面而已。
我朝他父亲点点头,表示默认和慰问。我不敢问他话,因为见他说话特别的吃力。
“恶性肿瘤,化疗使他掉了很多头发,他的积蓄和我的积蓄都花光了,没钱只好出院,现在连房东太太也要赶我们走了。”张晓巧轻声地说,仿佛对我说,又仿佛对空气说。我心中暗想,这样病重的病人能坐火车坚持到家吗?
进了家,张晓巧便开始忙碌起来。熬药,洗衣服,打扫房间,我站在一边倒显得多余。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还以为她是个爱美爱打扮的学生妹而已,没想到她竟会有这样的命运。
我问她第一次见到她,她包里为什么要装这么多化妆品。她凄苦一笑说:“当时我爸爸刚刚查出病,正在医院里住院,我整天以泪洗面,为瞒住我爸爸,我每天出见在爸爸面前都化点妆遮住泪痕。我爸以前是个跆拳道的教练,在镇上开过一个武馆,专门教小孩子的。我妈是一个集团总载的千金,为了嫁给我爸不惜一切代价。可是生下我后,妈妈就后悔了,爸爸给不了她要的那种挥金如土的生活,最后她还是和我爸离了婚,嫁给了一个有钱人。刚开始我也恨过她,但我现在慢慢明白了,婚姻一定要讲门当户对,是爸爸太自不量力了。”
“唉,大人的事我们也说不明白,不过真的谢谢你救了我两次。”对于别人感情的事,我从不妄加评判。因为所有的事常常是傍观者清,当局者迷。
“没什么,出门在外,谁不遇到一点困难,也曾有很多人帮助过我呀。”
“不知以后你还会来这里吗?我们还会在见面吗?”
“不知道,很难说,不过我们可以通过网络联系,到时可以在网上见,你说是吗?”
我点点头,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张晓巧那充满死亡气息的小屋。临走前,我偷偷地塞给她两百块钱,也许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她开始还推托,后来在我的坚持下,便收下了,还留了彼此的企鹅号和电话号码。
回来经过一家奶茶店时,有个人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抬头一看,只见卢振浩双手插在兜里,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有些局促地说:“呃,真巧。找我有什么事吗?”
毕竟年纪还小,只见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找你有点事,到奶茶店去坐坐吧。”
“告诉你,我和黎邵东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所以你不要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他的任何消息。”我清了清嗓子说。
“那事呀,我早就不管了,谁还有闲心管那事。”卢振浩满不再乎地说。
“那你就最好别管了。”我说。
“你老公回来了,说话的口气也不一样了。”卢振浩脸上浮过一丝不屑。
“哦,这你也知道,你找人调查过吗?”
卢振浩忙解释说:“上次我在医院里看见过你们。”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进去再说吧!”他说完转身就进了奶茶店。
奶茶店里环境优雅,的确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店里的服务生见我们年纪悬殊,一时猜不透我们的关系,不知怎样开口,想了半天才问:“请问两位要点什么?”我们各点了一杯烧仙草。
我在卢振浩的对面坐下,瞪着他不说话,他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咦,以前那个喊打喊杀嚣张跋扈的少年到哪儿去了呢?
“你认识张晓巧?”
“噢!认识。”
“那你能帮我吗?”
“你喜欢她?”
他低头不语,拿出一个钱包放在桌子上,说:“请你帮我把这些钱给她,听说她的父亲病得很重。”
我盯着钱包,鼓鼓的,应该是一笔不少的数目。哼哼,有钱人的公子。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亲自交给她呢?”
“其实是我害得她没有工作,我想给她一点补偿,可她不理我。”
“你是想帮她吗?我看是你喜欢她吧!”我有点坏坏的笑道。
这孩子的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他吞吞吐吐地说:“功夫这么好的女孩……我第一次见,所以我……”
“据我所知,她好像不喜欢你们这些杀马特少年,她是个老实孝顺的好孩子。”
“我不是杀马特少年,你没觉得我最近变化很大吗?”卢振浩极力狡辩。
我咳了几声说:“跟在你后面的几个小喽啰呢?”
卢振浩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我赶紧改口说:“你那几个兄弟呢?怎么不见了。”
“散了。”他只用简单的两个字概括,就不愿再提了。
看来,自从遇见张晓巧后,他的人生变化还是蛮大的。只有爱情才有这样的魔力。也许,他对张晓巧是真心的,我不妨帮他说一下,可是眼前还不是时候。
“这些钱你还是先收起来吧!我看她可能现在也用不着这么多钱了,她父亲的病很重,撑不了多久了。想追她,还是先等一等吧。”
“她回老家还会回来吗?”卢振浩忧心忡忡地问。
“这恐怕她自己都不清楚吧。你们若有是有缘,一定还会遇见的。”我安慰他。
“我才不信怎么狗屁缘份,缘份是靠自己去争取的。”
“噢!你知道就好。”我点点表示同意,“那她回老家永远不来这里了,你怎么办?”
“我去她家找她。”看样子卢振浩的决心很大。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妈妈的声音从电话那边如雷贯耳地传来:“上哪儿这么久,你的儿子哭翻天了。”
我挂上电话说:“你自己努力吧,我帮不了你。”
回来经过一个广场时,我不禁想起了以前常和黎邵东去的那个广场,想起了那晚的盛世烟花。与黎邵东在一起的那段时光真的很浪漫,很真美好。但冥冥中仿佛早已注定我们的过往就像烟花那样,虽美却短暂。
只能说我们真的是有缘无份。我苦苦等他,发疯似地想他,可家人却逼着他结婚。等到他终于挣脱那段不幸的婚姻回来找我时,我却已经不是原来的我。
突然,我看见有一个男人的背影很熟悉。只见他正搂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散步。女子的鞋带可能松了,男子蹲下来为她系鞋带,那画面好感人,好浪漫,我不禁多看了两眼。
那女子长得很年轻,很漂亮,一脸幸福甜蜜。那男子,那男子……我愣住了,竟是黎邵东。不知为什么,我心里莫名的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我不是一直想办法推开他吗?我不是希望他能找到幸福吗?为什么这心脏还是有点痛呢?
原来的他曾和我说过,今生最爱的人是我,为了让我记住他欠钱不还,为了我去订那些有字的烟花,为了我打架,但是他现在他也可以为别的女子蹲下来系鞋带,果然是个多情浪漫的男人。我一直以为我是他的唯一,看来我真是太傻了,他的浪漫是天生的,不只是为我生。
我看着他们发呆,黎邵东也发现了我。可能是觉得太突然了,他缓缓地站起来,呆呆地望着我,完全忘了女孩的鞋带只系了一半。
女孩催促道:“快点系呀,还没系好呢。”黎邵东又缓缓地蹲下去。女孩子顺着他的目光向我看过来,不满地嘟哝道:“你们男人就是花心,有了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我忙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们,免得让他的新女朋友误会。但从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黎邵东又专心地辫起鞋带来,不再看我。那天的风很轻,我仍然能感到丝丝凉意。抬起头看了一下天空,感觉那爱情就像天边一样遥不可及,原来他待每个女子一样好,原来再见我们只能形同陌路。
我这是怎么了?我应该替他感到幸福才对呀?我怎么能这样贪得无厌?
这时,妈妈的电话再次将我从回忆的梦中惊醒,儿子的哭闹声把我拉到了活生生的现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