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子昨日的相亲又告吹了。
他不记得,这是他相亲的第几次失败。从二十二岁起,他就被老妈逼着去相亲,相亲的岁月,经历了一个轮回,今年他已经是三十四岁了,到底相了多少次亲,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可直到今天,他也没能跟哪个女人喜结连理,光荣地结束他光棍生活。
他已经气馁了,可他那白发苍苍的老妈,却依然锲而不舍,为儿子相亲不止,大有不帮老李家围一个媳妇儿回家死不瞑目之势。只是这个老人家择媳的要求是一降再降,到了现在已经降到了那相亲的对象只要是个雌儿,这雌儿能给老李家生得下一男半女的就行了。其他的,别无所求。
悲哀啊悲哀,想那小顺子也是一个相貌清秀,虽然算不上是堂堂男儿,可也是一米七一身段的可爱小伙儿吧,他站出去,也没比谁差啊,怎么就没有个姑娘看得上他呢?怎么讨个媳妇儿就那么难呢?怪来怪去啊,还是得怪他的工作,谁让他只是一个尸体化妆师呢。虽然也是个“师”字辈的人了,可此“师”非彼“师”啊!人家姑娘家忌讳啊!就算是碰到个不忌讳他这个行当的姑娘,可姑娘的家人却不干了,谁愿意自家的闺女儿,同一个整天跟死人在一块呆着的人睡一个床铺上呢!
于是,他李君顺只得从小顺子到老顺子,从小光棍到老光棍了。
哎呦啊,认命了吧,只得认命喽。每天工作八小时,每个月拿着还算满意的工资,喝点儿小酒,哼几句小曲儿,人生啊,还是能顺顺畅畅地度过的。这几十年的光景,说完也就完了啊!至于女人嘛,女人算个球啊,没有女人,他李君顺还不是过了三十四年了?
“小顺子,你还在磨蹭个逑啊!你没看见啊,今天的死人都堆成堆了,你还不给他们化妆,还要拖到猴年马月去?”老于头又在鬼喊鬼叫了。
这个老于头,干这活儿都快干了一辈子了,是个跟这厅里躺着的人差不了多少的人了,还是这样苛刻得要命,见不得他偷会儿懒。
“知道了,知道了,别在这儿鬼喊鬼叫了,没谁愿意抢去你的活儿的,用不着那么卖劲儿。”小顺子没好气地说。他提拎着个化妆箱,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的一具尸体前,就准备动手给那死人化妆。
“小顺子,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跟你讲过多少次了,得从这一排的第一个开始,按顺序一个一个地来,这样就不会有遗漏了。”老于头像乌鸦般难听的嗓音,又在这个静寂的大厅里响了起来。
“你这死芋头,就是穷讲究!从哪儿开始不是开始啊,非得从那排头开始,真是的……顺子嘴里虽然嘟嘟囔囔地表示不服,但是还是起身,拎着化妆箱,来到了第一排的第一个尸体前,坐了下来。
小顺子边忙着手里的活计,边嘴不停歇同老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倒也不会感到寂寞。这一老一少正在忙碌着,突然,老于头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老于头不得不停下正在做着的缝合残肢的工作,他脱了右手上的手套,伸手进裤兜里抓出了手机,看都没看,就没好气地冲着手机嚷道:“喂,是哪个,不知道我正在工作吗?”
“死老头,是你的死人重要还是你的闺女重要?你的闺女现在要跟屠宰场那小子私奔了,我拦不住他们,你现在赶紧给我滚回家来!”
“是是是,老婆大人,我这就滚回家去,马上!”老于头关上手机,匆匆地把另一只手套也给脱掉,站起身来就要走。可才走几步,他又停下转过身来,昂着头冲着小顺子喊道:“小顺子,要是头头来检查工作,你就说我去尿尿了。”
“知道了,知道了,这还用得着你交代吗?”小顺子没好气地说。他就不明白了,老于头这么一个大老爷们,怕老婆怕到这个地步,把老婆的话当圣旨来执行,没半点犹疑的。屠宰场那小子,他是见过的,高高大大,帅帅气气,赚钱也不少,闺女相中了不就得啦。可老于头的老婆就是不同意,还不准老于头同意,说什么人家的工作不好啦,那工作不体面,是杀生的,是伤天害理的工作啊。他闺女就不服气,顶撞她妈道:“老爸的工作就好体面了吗?你当初还不是吵着嚷着嫁给他了?”
可老于头的婆娘就是能胡说:“你老爸的工作就是好,他的工作是在帮后代积功德,是一积大功德的工作!哪里像那小子,一天到晚,都是杀杀杀的,再厚的福分,也被他的刀子给杀没了!”
他老于头闺女哪里肯示弱,反驳起她老妈响当当的:“没有他们屠宰工人的杀杀杀,有你们餐桌上的大鱼大肉吗?他们这是在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高尚工作!比老爸还要强!”
闺女这话把老于头的婆娘气得是一愣一愣的,硬是一时答不上话来。不过她也有绝招,那就是放横耍赖:“说一千道一万,不准你嫁那小子,就是不准你嫁那小子!”
闺女也气得跳脚:“就是要嫁,就是要嫁,就是要嫁!我这辈子还非他不嫁了!”
闺女说是这样说,可每次到了关键的时刻,还是老于头的婆娘是最后的赢家。所以,他们的婚事才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现在。
她娘儿俩的战争,小顺子不知从老于头的嘴里听过N次了,这次看来,老于头那闺女是要动真格的了。
小顺子并不替老于头担心,他还是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继续工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