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不该了解的太多，知道的太多了，就会越痛苦。”
老人在樊穆的背后，冷冷地说着，他的声音很是奇怪，并不像白天见到的那样正常。此刻的老人，声音时而正常，时而显得音域有些宽，更像是蛤蟆的叫声一般。
“您这是……”
樊穆回头看向老人的时候，吓了一跳，几乎要坐在地上。
此刻的老人真的就像是一个怪物一般，整个人胖了整整一圈，脸也肿胀了起来，整个皮肤早已有了些许半透明的颜色，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皮下青紫色的血管，纵横交错，在老人的手上交织成不规则的网。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吗？”
老人并没有理会樊穆的问话，他似乎并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是直接询问樊穆。
樊穆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但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老人问自己这个的用意在哪里，但是他还是相信的，他还是如实的给了老人回应。
老话常说，头上三尺有神明，虽说是为了让人恪守准则而说的，但是樊穆还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是有人看着自己的，这更多的是一种监督，更多的是一种自省，但樊穆宁愿相信，神明是存在的，只是从没有人真正见到过。
“孩子，这个世界并不像你所看到的那样，当你闭上眼睛，用心去看的话，你会发现所有的事情都会有因果。”
今天的老人表现的很奇怪，与其说是来聊天的，更像是来盘道的。
这一次，轮到樊穆沉默不语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老人，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样的，这个时候的樊穆，不过是个五岁左右的孩子而已。
“我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渔民。”
老人跟樊穆并肩站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慢慢的说着。
樊穆静静地听着老人的诉说，生怕遗漏下一个细节，这是他第一次听这种故事，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么神奇的存在。
“我刚刚出海的时候，听到老人跟我说‘打鱼七分满，空船三分安’，那时候的我啥也不懂，就问家里人是什么意思，家里人就告诉我，打渔的时候，就算打渔再顺利，渔船也要留出三分的空来，不要装满。”
老人细细的讲述着自己的故事，樊穆则侧头听着，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话，或者说，他还没有这个机会接触到这种话。
“那时候的我，应该说是年轻气盛吧，觉得这条规则只是为了渔船安稳，方便回来装卸，自己又自觉水性不错，并没有完全遵守这条不成文的规则，打渔的时候，总是满载而归，最多也就留出一两分的空余出来。”
老人看向前方，浑浊的眼睛中早已没有了神采。
“那后来呢？”
樊穆虽然很想赶紧听下去，但是他并不像催促老人，看老人的样子，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无法自拔，也许，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只要是流传下来的话，都是有根据的，即使这个根据从这个时代来看并不存在。”
老人意味深长的说着，樊穆只是认真的听着，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老人的声音。
也许，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传说真的都有迹可循，所有的神话都并非虚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着的，只是有些东西，早已经被人遗忘了。
“那天，可能是我打渔最顺利的一天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顺利的打渔，一网接一网，每一网满满的都是鱼，而且这次我打的鱼都特别大，我一直都觉得，如果家人看到一定会很开心的，但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是一场警告。”
老人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他从来没有用这么冰冷的语气说过话，但是这一次，他的语气几乎能把樊穆冻死，虽然老人的脸色依旧很平和，但是语气之中，却夹杂着一丝冷峻的气势。
“警告？”
樊穆疑惑的看着老人，从樊穆的理解来看，打渔越多，应该是一个好兆头，怎么会变成警告呢？
老人似乎从樊穆的眼中发现了什么，也许这个孩子，和年轻时候的自己比较相像的原因吧，他并不知道所谓的警告是什么，更不知道有些力量，是需要敬畏的。
“是啊，是警告，是来自海洋的警告。那个时候我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早就把要留出三分空的话抛在了脑后，我的船上已经满满的都是鱼，而我却还想捞最后一网。现在想想，年轻真是冲动，可那时候的我，完全没有想过可能发生的后果。”
老人眼中最后的一丝神采也消失了，过去的回忆让他觉得痛苦，但他毕竟还活着，也许或者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幸运了吧？但也许，或者才是他最痛苦的事情。
“我总是想着，这是最后一网了，这是最后一网了，可是手根本就收不住，收获的喜悦让我忍不住继续撒网，我没有发现，自己的船已经吃水太多了，隐隐有着沉没的危险。最后一网，也是我这辈子的最后一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大的鱼！它的速度很快，力量也很大，拖着我的船迅速的向深海游去，我的船很小，加上船上的鱼太多了，一下子船就被拉翻了。”
樊穆总觉得老人的语气中有些许懊悔的感觉，但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事情已经发生了，回忆只是回忆，而过去，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
“我一入海，很快就被卷入了暗流，那个时候我的心里除了害怕就是害怕，脑子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那么贪心，如果留下了空位的话，船一定不会那么容易翻的，自己也不会掉进海里，被卷入暗流。”
坐在一旁的樊穆没有说话，脑子里一直在考虑老人所说的因果，樊穆突然觉得，老人所说的翻船，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有预谋的报复，而谋划这次事故的主谋，是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