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很大,哗哗哗势如破竹,冷三爷奔跑出去的瞬间就被当头盖下来的大雨淋透了衣服。
大雨顺着头发劈面冲刷,瓢泼大雨覆盖了眼前的视野,三爷撑开嗜血的眼睛盯着倒落在地的梧桐树,拖鞋踩着地上积水,一脚一脚坚定的走过去。
雨水将他的军装衣裳黏在身上,浑身紧绷的肌肉在衣服内露出清晰的轮廓。
好似没有了遮挡的轮廓上面,深深浅浅的印出了三爷后背上一道一道的伤疤!
有的伤疤已经愈合,透出褐色的轮廓,有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被雨水浸透之后似乎还能看到隐约的红色。
红色的血迹,红色的疤痕,红色伤口渗透出红色的血丝。
一个挺拔的身躯霎时间成了触目惊心的伤痕图。
三爷站在倒地的大树前,一把按住了其中一根树枝,后背上砸出来的伤口还有残存的血迹,没有包扎的伤口登时又溢出猩红的血迹。
血迹还来不及被看清已经顺着大雨消失在了无边的汪洋,雨水河流一样滚滚流淌如下水道,三爷伟岸的身影微微倾斜,大手死死拽紧树干,他想喊,想吼,想爆发,可多年来军人的打磨让他将所有的愤怒都压在了心底。
他不能失控。
强大的理智提醒他,不能失控,不能被情绪左右,是,他是军人!
可那拥堵在心口的一阵一阵的狂涛巨浪,疯狂的冲刷他内心属于她的柔软,一面是硬汉的铁骨,一面是男人的柔情,三爷夹在两种情绪之中,双刃剑割着他的冷眸,一刀比一刀重。
“嘭!!”
他一记重拳砸在树干上,旧伤上添新伤,皮开肉绽,血水涌动,三爷眉头都没皱一下。
该死的丫头!你敢给老子玩儿失踪!
该死!!
三爷沉重的呼吸混入滂沱大雨,雨声压制他的身躯,昔日不可一世的战神似一道颓然坍塌的墙垣,光是那背影就有着王朝倾圮的落寞悲伤。
“老三!你回来!!”
“冷夜宸,你干什么!你跟一棵树较什么劲!你给老子回来!”
“老三,外面雨太大,快进屋!”
别墅那边喊声阵阵,三爷嘴角却顾自流露出嘲讽的冷笑,小丫头走了,这个臭丫头居然就这么走了!
冷夫人夺了伞要出去,被冷世昌一把拉住了,“让他去!他想作践自己,让他好好的作践!他二哥人还在医院,他就这样不死不活的,好,由他去!混账东西!”
“夜宸,快回来,别惹你爸爸生气!夜宸!”
三爷仰头望着哗哗雨幕,由着大雨在脸上肆意横行,雨点子重重砸在他脸上,冰冷的水冲过的五官,冰水顺着额头一股一股的流淌到下巴,许久许久,三爷孤身一身立在大雨中。
雷电交错,密密匝匝的雨点子越来越大,三爷似没有了疼痛知觉般把自己放逐了。
以为大雨至少可以麻痹神经,神经麻痹了心可能会好受一点,但是三爷的身体经受过太多次魔鬼训练,淋雨对他来说根本不足以成为击溃理智的打击。
越是折磨自己,越是理智清醒,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清晰的提醒着发生的一切。
战火中倒下的身影,曾经拥在怀里娇软的身子……一幕一幕回环往复。
三爷觉得累了,疲惫的坐在树干上,颓然的身影半弯着,挺拔的后背倾向前,双手搭在膝盖上,雨顺着指头一注一注的流淌。
没有咆哮,没有嘶吼,三爷安静的在大雨里冲了半夜。
——
雨过天晴已经是三天后,京都的夏季大雨过后出现一道耀眼的彩虹,高高的悬挂在东方,从三爷的窗户往外看,正好可以看到耀眼的弧线。
三爷喉咙有些干涩,他淋了雨又没及时补充食物,钢铁的身躯也扛不住,头昏昏的,撑着床板起身,单薄衣衫罩着身躯,三爷靠着窗望一眼窗外。
这样的好时光,好风景,应该将她锁在怀里,和她耳鬓厮磨的共同欣赏,可怀里空空的,三爷第一次感觉到了寂寞。
比孤单深刻的那种空洞,原来叫寂寞。
寂寞便是想念不可得,寂寞便是天涯相隔,思念无处说。
此时,安静了三天的电话响了。
三爷拿起手机,干涩发痒的喉咙沉沉嗯了一声。
那边是董大鹏的声音,思量很久才说,“老大,军区这边恐怕你得来一趟……”
老大几天不来,一摊子事儿需要处理,以前他不在京都也就算了,现在回来了,必须他亲自过目,这是军规,没人能改。
董大鹏忐忑的等着三爷的反应,做好了挨一顿骂的准备。
可是三爷很平静,拳头抵着鼻子以下咳了咳,“嗯。”
三爷洗了澡,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眉头皱了皱。
几天不刮胡子,下巴和嘴唇上已经长出了一层青须,三爷拧着眉心剃须,洁面,全程面无表情。
三爷换好了军装,又是一身悍然的气场。
冷家的人坐在客厅,看到三爷居然一身戎装主动下了楼,一时都呆了,冷夫人揉着通红的眼睛看儿子,“老三,你这是去哪儿?”
三爷手指不急不慢的整理着袖口,长腿迈下台阶,“军区。”
冷世昌眼睛一凛,“去什么军区?在家休息。”
三爷走下最后一个台阶,理了理领子,将左右肩膀上的简章整理好,“我还没退休,休什么息?”
三爷拿起大盖帽戴在头上,帽檐遮了额头,下巴越发清瘦几分,这几天三爷整个人瘦了一圈,下巴比以前更尖了。
冷夫人忙道,“你都几天没吃饭了,吃完饭再去吧,厨房炖了汤,还有你喜欢的面点。”
“不用。”
三爷几个字打发了家里人,拿了车钥匙大步走去了车库。
冷老爷子沉吟道,“心病……老三这是心里有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都别忙活了。”
军区。
三爷的的车一进门两边的人齐齐敬礼,三爷目不斜视的直接将车开到了指挥部。
董大鹏等人看到三爷,一溜烟的追上去。
“老大!”
“首长!!”
三爷淡漠的眼神看他们,“怎么了?见鬼了?”
哪儿是见鬼啊!这是见玉皇大帝了!
董大鹏结结巴巴道,“不、不是,俺们觉得老大你……你能来真的太好了。”
冷三爷斜睨他一眼,“说,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董大鹏乖乖的交代了一般,然后望着三爷的侧脸,这一望心里一咯噔,娘啊,老大咋瘦成这样了!
王天星干咳了几声,他嗓子痒,脑袋沉,前几晚上大雨的时候淋的太透,身体素质没有三爷的好,病了三天了。
“队长,军区这段时间正在部署沿海的边防,有几个重要的文件需要你看看,上头说你好好看看,半个月给答案。“
三爷嗯了一声,突然停了一下脚步,“给我根烟。”
“……”
“……”
三爷一向最看不得部队有人抽烟,居然主动要烟?
“发什么呆?给老子烟。”
董大鹏吞吞口水,“老大……自从你说部队不让抽烟,大家都把烟给戒了,这会儿没有啊。”
“没有就去买!”三爷一句命令压的旁边好几个不大不小的领导都一个哆嗦。
“是!”
三爷学会了抽烟,几乎是第一根就抽顺口了。
焚烧的烟草在鼻端环绕,尼古丁的刺激让他嗓子更生疼干涩,但被麻醉的感觉却没来由的舒服。
这是间接害命的玩意儿,可是害命玩意儿,总比直接要了命的强。
当夜,三爷在军区的办公室看了一整夜的文件,灯光下,一道身影坐在窗前,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只点烟的烟,烟草味道扑鼻缠绕,一整间屋子很快都被烟味熏染,绿色的身影在烟雾中沉默的一页一页翻动纸张。
董大鹏、王天星和白狐怯怯的守在办公室外面,生怕三爷不声不响的干出什么大事,比如长期压抑突然自杀什么的。
可意外的是,三爷什么都没做,只是一根一根的抽烟,一份一份的看文件,唯一可以透露他情绪的,便是偶尔抬头时深邃的眼中流露出来的凉意。
那种凉,只需一眼就能把人掩埋。
半个月的工作量,三爷三天三夜做完了。
当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董大鹏真的跟见鬼似的,望着三爷好半天没敢直接说话。
老大化悲痛为力量的能力,太强大了吧!!
太能忍了吧?心里都难受成那样了居然不爆发?
忍者神龟啊!佩服的五体投地四脚朝天。
三爷吐了一口烟圈,“程副官什么时候回来?”
董大鹏猛地回神,“哦!对,俺正要跟老大说呢,程副官美国那边延长的训练时间结束了,这两天就回来。”
三爷夹着烟,手指弹了弹,烟灰飘入风中,“嗯。”
此时,一辆白色的宝马轿车开了进来。
车门打开,里面出来的人竟然是陈可欣。
三爷面色无波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身影,啜了一口烟,旋即烟雾一圈一圈的散开。
陈可欣讶异的张了张嘴,“夜宸,你怎么学会抽烟了?要是盛夏看到你抽烟,一定不依……”
她没说话,三爷凌厉的目光扫来,陈可欣忙闭紧了嘴巴。
“你找我,什么事?”
三爷声音很平静,好像两人之前那点可怜巴巴的小纠葛也不复存在了。
陈可欣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我来跟你道别的,虽然觉得没必要,可是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声比较好,我要出国进修了,可能一两年不会回来。”
她说的情真意切,眼眸依然是对他的灼灼深情。
可是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心,她是怎么都走不进去的。
三爷吞云吐雾,淡淡的漠然道,“与我何干?”
董大鹏头往外观望……老大,人家给你道别呢,你这回的……真绝。
陈可欣尴尬的笑了笑,“是啊……呵呵,好像没什么关系,不过我还是想谢谢你,还有盛夏,是你们救了我。”
三爷这一次眼睛比刚才更冷,她居然在他面前提盛夏的名字!
找死!
“滚。”
三爷的字儿和烟雾一起吐出。
陈可欣不敢相信的望着他,“什……什么?”
“老子让你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