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是不想去见张泽的,但是他说得那么神秘,我又不得不出去见他一面。
我随便往身上套了一件短袖衬衫和一条牛仔裤,然后给杜少陵留了一张字条后,便忐忑不安地离开了公寓楼:虽然杜少陵叫我不要随便离开,可我总不能让杜少陵的家里来见我。
我和张泽约在小区附近的咖啡馆见面。我一走进去,就被张泽那形容憔悴的样子给吓了一大跳:他的胡子拉碴、眼眶深陷,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头发也凌乱得像是鸡窝。
张泽这个人从来都很重视形象,就算是在上次的小鬼事件之中,我也没见他不修边幅成这个样子。
“一副快死了的样子。”我一边拉开他面前的凳子,一边冷冷地讥讽。
和张泽比起来,我因为宿醉而有些苍白的脸色真是要好的太多了。
张泽喝了一口咖啡,脸色难看得要命,一上来就直截了当地说道:“那个案子我朋友查不下去。”
“为什么查不下去?”我皱着眉头,心里却隐约有了猜测。
果然,张泽摇头说道:“撞人的那个司机家里有背景,所有的卷宗都已经封了。我那朋友就是个交警队长,没权没势,什么都查不到。”
这个答案和我的猜想八九不离十。既然张泽尽了力,我便也将自己的情报与他交换了一下,把肇事时间、肇事车辆的模样都给他说了。
张泽的工作就是汽车销售,这方面他比我懂行。
果然,张泽听完之后双眼一亮:“这些限量版的跑车,每一辆都是实名注册的。我们从那个方向下手,倒是可以把人给找出来。”
“可关键是找出来之后怎么办?”我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提醒张泽不要想得太天真了。如果事情真的那么容易,那个恶灵为什么不自己去缠着对方,而要来骚扰我们两个?如果那恶灵没办法让对方血债血偿,难道要由我们来杀了他么?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我更加奇怪的是为什么那个死者会一个人大晚上地在那处高速公路跑来跑去。那附近没有居住区、也没有工厂,完全就是未开发的林地。死者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会打扮成那个样子穿着睡裙待在那种危险的地方呢?
我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里面还有蹊跷,看来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就必须要直接与那个恶灵对话一次。
这方面的事情,只能够找杜少陵帮忙了。
我低头看了一下手表,现在距离杜少陵睡醒还差好几个小时。
这时,张泽却主动向我发出邀请:“不如我们去出事的地方再看一看。”
“就我们两个人?”我冷笑着看向他,“出了事怎么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肯定第一个脚底抹油,别指望我会关照你。”
张泽苦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受伤:“小之,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一点。我们到底相处了那么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我面无表情地看这张泽, 冷冷地答道:“我还真不清楚。”
我真是佩服张泽的厚颜无耻,事到如今他还好意思用这种语气痛心疾首地质问我不应该怀疑他的人品——说得好像他还有人品似的!
不过,张泽的提议倒是很让我心动。现在是大白天,太阳头火辣辣地照着路面。所谓鬼怕三光,白天去事发地点调查,总比晚上去要安全得多,与其等杜少陵醒来再一起下去结果遇上恶灵攻击,我宁可现在和张泽两个人过去查看。
当然了,我要和张泽同行那可是有条件的:“一起去可以,我来开车。”
张泽干脆利落地掏出车钥匙抛了过来:“没问题。”
我在半空中一把抓住钥匙,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上当受骗了的感觉:张泽似乎早就算好了,一开始就在等着我开口提出自己开车的条件。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张泽在那么多年的交往之后,的确对我了如指掌,我的每一个心思他都能够准确地猜中。我想,他应该早就知道我会对这次事件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憔悴的神情之中,怕是至少有百分之七十都是装出来给我增加视觉冲击的。
但是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下来,自然就不好再翻悔。我发动了张泽的2012年款丰田轿车,熟练地融入了车流之中,趁着下午车流稀少的当儿迅速切上立交桥,一路来到了我们之前撞见女鬼的地方。
我将车停在路边,放阿金出来在前面开路。金线蛇对于我和张泽同行的事实抱有强烈的抵触心理,甚至无视了我让他快些去开路的要求,一个劲地在原地对着张泽“嘶嘶”个不停。
无奈之下,我只能抬起脚尖对着他的肚子戳了两下:“阿金,听话,别给我添乱。”
阿金幽怨地看了我一眼,蛇身很快就消失在路边的树林之中。我耐心地在远地等待着,同时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和我先前预料的一样,这附近根本没有半点人烟。就在这时,我却发现四周的温度在急剧下跌,原先被太阳炙烤得快要冒烟的柏油路面此刻却结出了薄薄的一层霜。
太阳被厚实的云层遮住,只一眨眼,四周就变得一片漆黑,空气中湿冷的露气让我忍不住抖了一抖。
原本就站在我身边的张泽忽然不见了踪影,不仅如此,属于他的灰色流线设计轿车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我一个人站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高速公路中,心底一下子升起慌乱的情绪来。
“我好疼哦……”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我的背后响起,距离之近,我的耳朵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冰冷的呼吸。
“我好疼哦……我好冷啊……”凄惨的女声在我的耳边回荡,同时一双冰冷的手爬上了我的脸颊,将我的双眼牢牢盖住,“这里好黑,我好害怕。姐姐,你下来陪我好不好?”
“不好。”
我猛地对准自己的舌尖一口咬下去,用尖锐的痛感和刺鼻的血腥味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我身后的女鬼仿佛触了电似的,一下子放开了我,然后,她一眨眼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的手脚和脊椎似乎都已经被撞断了,所以身体整个儿趴在地上,只有脖子努力地将头颅撑起,露出一对怨恨的眼睛牢牢盯着我不放。
然后她扭动着弯曲断折的手脚,像是趴在墙壁上的壁虎一般向我一点点蹭了过来:“为什么呢?你撞了我,然后见死不救,所以,我要你下来陪我!”
“撞了你的人不是我。”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眼看着一点点往我这里爬过来的恶灵。
恶灵听到我说的话,明显地怔了一下,脸部本就血淋淋的五官因为疑惑和纠结而在一时之间变得更加狰狞:“不是你吗?不对啊,明明是你撞我的啊!你在撒谎、在撒谎!你撞了人,见死不救,我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眼看着恶灵情绪失控,我一股脑地讲她自己发给我的信息说了出来:“撞死你的不是我,是一辆红色的限量版玛莎拉蒂!事发时间也不是昨天,是2016年4月28日凌晨2点18分!你好好想清楚,你已经死了三个月了!”
那恶灵的身体很快颤抖起来。她抱着自己的脑袋蹲下身躯缩成了一团:“我、我不管!你也撞了我,你也一样要死!你们这些见死不救的人都要死!”
“你不要这样,我有办法可以帮你!”我知道那恶灵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她是真的想要将我活活逼疯之后再把我杀死!我肚子里的灵胎蠢蠢欲动,我几乎可以想象那条有着胖乎乎头颅的半透明蛇胎獠牙毕露的模样。
但是,我并不想要让灵胎吞噬一个怨气深重的恶灵。他已经吞噬了一个小鬼了,再来一个,谁知道这灵胎最后会不会被我也养成恶鬼?
既然杜少陵把这个灵胎放在了我的肚子里,那我就要对他负起责任,不能什么阿猫阿狗地都喂给它。更何况,既然杜少陵口口声声说我是孩子的母亲,那么,我就要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不论杜少陵对我做了什么,我肚子里的灵胎是无辜的,是蛇也好是人也好,它都是一团暖呼呼的小生命。
虽然听起来可能有点傻,但我希望这个蛇胎出生以后,不至于成为一个仗着自己蛇灵的身份胡作非为的霸王,而是懂得在这个世界之中,除了力量之外,品德也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用手按住自己的肚子,暂且将蛇灵安抚下来,然后询问那披头散发的恶灵:“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凭你的本事未必杀得了我,相反,我若是要吃掉你,却并不是什么难事。你想清楚,终归要被我吞噬,那至少将害死自己的凶手绳之以法再死不是更好?”
那个恶灵沉默着,好半天才终于开口:“那好,我就让你看看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她说完,张开双手便向我扑了过来。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头扎进了我的身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