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良慢慢从苏沉央后方走过来，“原来是太师，找我有事吗。”
萧弘兮脸上再无当日在婺城时对他的毕恭毕敬，“怎么，不叫我进屋内谈一谈？”
“楚某现在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没什么功德，何德何能与太师共处一室商议事情。”
楚慕良煞有其事的说着，却是再一次让萧弘兮失了脸面。
萧弘兮冷哼一声，转而看向了苏沉央。
“今日我来，是为了央儿。”他直入主题，苏沉央心中一惊，他想做什么。
楚慕良面色不变，“我们夫妻两个，现在和朝廷已经没关系了。太师到底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我准备给你一座城池，让你在那里好好的当你的城主。至于条件，”萧弘兮提起唇角，那表情却是让人不安，“我要央儿。”
楚慕良还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但单洺知道，每次主子眼中漠然，盯着一个人不动的时候，这个人，怕是要遭殃了。
“萧弘兮，你到底想干什么！”苏沉央忍不住走上前，“你当我是物件吗，还能拿东西换？”
“能不能换，还要看他了。”萧弘兮冷笑。
“萧弘兮……”
“央儿，我问你，武试那天，你究竟去了哪里。”
他盯着苏沉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到。
苏沉央深吸一口气，“是你搞的鬼，对吗。”
本来，她还没有怀疑他，直到她被撤职。萧弘兮现在身为太师，身边又有那么多的属臣，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大臣绝不会如此迫切的上书启奏弹劾她。可他保持了沉默，眼看着她被罢官。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也不想让她继续当这个将军了。
就算他现在当上了太师，有大将军的帮忙，才是如虎添翼。他不会无缘无故想将她从这个位置上赶下来，一定是他发现了什么。
比如给她设个陷阱，看看她心中现在到底谁最重要。而她也心甘情愿的跳进了他的陷阱里。所以他知道了她的心，今天才来找楚慕良，要他放弃她吗。
“央儿，我没想到，你的心，竟早就不在我这里了。”萧弘兮一脸的愠怒和失望，看着苏沉央的脸，心中刺痛，连带着对她身旁的男人又多了几分恨意。
看到他默认了她的猜测，毫不忌讳的在楚慕良面前谈起他们的过往，苏沉央深吸一口气。
他已经确信她爱楚慕良，事已至此，在他怀疑她有逆反之心前，她唯有坦白一部分她知道的事情，营造出自己伤心过后，无心争抢什么的心理，才能小幅度消除萧弘兮的戒心，将复仇的计划继续下去。
苏沉央转过身看了楚慕良一眼，那眼神中充斥着歉意。楚慕良摇摇头，示意她不用顾忌他。两人眼神交汇，竟有种莫名的默契。好像心中已经知道对方的计划。
他们总是这样的心有灵犀。
苏沉央在楚慕良的眼神下突然觉得安心，好像天大的事情，都还有他。
她转过来，看着萧弘兮，“弘兮，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心里所想吗。你以为，你和辛月的事情，当真能瞒得住我吗。是觉得我傻，还是看我当年爱你那么深，知道怎么骗我，我都不会改变，所以无所谓吗。”
她一脸心痛，一步一步走近萧弘兮，来到他面前。
萧弘兮面色一变，后退了一步，神情有些踉跄。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这么多年，她都是装的吗。
看到他一脸被说中的表情，苏沉央悲哀的笑着，“我早就知道，你和辛月暗度陈仓，哪怕我为了你出生入死，你们却依旧在仰月楼花天酒地。我只是不想说罢了。你利用我，甚至不惜让我去和别的男人笑语嫣然。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对你，早已没有爱情上的期盼。”
“不是这样的……”他眼神有些失去聚焦，看着地面，有些不知所言。
苏沉央没有理会他的异样。
“后来，”她倏地停下，微微侧身，看向身后的楚慕良，笑了笑，“也庆幸你助我达成了一段姻缘，我承认，我接近他的目的不单纯，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爱与被爱，原来是这样美妙的事情。”
萧弘兮听到她在楚慕良面前坦白自己接近他的动机，睁大了眼，“你们……”
苏沉央垂下眸子，“自从他被罢官之后，我们为了安静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我就向他坦白了一切。”
“没错，那日在比武场，我以为他深陷险境，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安危，所以才奋不顾身的去了瑶池，中了你的计。但我不后悔，反而庆幸这一切是假的，他没有受伤，已是万幸。”
她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说到最后那句，却是真切的。遇见了楚慕良，感受到他不变的爱意，她这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被人真心爱上，是如此幸福。她只是……身上的孽障太多，这辈子，无福消受罢了。
她虽然是在演戏欺骗萧弘兮，却也是难得的吐露了真情。
哪怕已经猜到她的心意，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让萧弘兮心脏像是被锋利的刀刃划过，血流成河。
他摇摇头，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嫁给他的确是存有私心，他已经不再是帝师，对你也毫无威胁。我不想再帮你做坏事，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人，和心爱的人结为连理，一世相依。”
“其实你的野心，阿良早就知道。他只是不想与你争抢罢了。”
“苏沉央！”萧弘兮想到了什么，“那你就准备，和这个废人在这里一辈子得过且过了？”
萧弘兮不想相信，他经营了半辈子的复仇计划，他苦心谋划了这么多年的人，就这么被爱情缠住。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一心所爱。
“我现在也是一个废人了，”她提醒着萧弘兮，“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师，我和阿良只不过是两个平民，对你既构不成威胁，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你和我，再也回不去了。”
苏沉央说出这句话，突然觉得心中释然。如果真有一天，她能真心实意的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就会过得好一点。但她怎么可能放得下那些滔天的仇恨呢。只能说出来骗一骗萧弘兮罢了。
“你可以回到我身边，荣华富贵，一世宠爱，我都可以给你。”
她摇摇头，“我出嫁那天，把辛月给你送回去了。她这些年为了你，在我身边照顾，也付出了很多。那些东西，我不要。你给她吧。”
苏沉央看向枝头，枝丫上落着三两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她似乎很久都没有在冬天里看见生机了，一时又有些想念药王谷的四季如春。
不知师父过得怎么样了。
她想起上辈子，自己离经叛道，最后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如果她上辈子就能说出这些话该多好。
她没有再回头看楚慕良，因为不知道他心里现在在想些什么。拜堂那天，她虽然对他全盘托出，可也气得他拂袖而走。他对她的欺骗，不是没有怒火的。
“央儿，我，”萧弘兮一脸紧张，手足无措又万分自责，“我和辛月，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辛月才是齐国的长公主，对吧。”她淡淡的抛下这样一句话，让萧弘兮彻底傻了眼。
原来这个女人都知道。他和辛月隐瞒的天衣无缝，她究竟是如何知晓的……萧弘兮看着苏沉央的侧脸，觉得她有些陌生。好像不是当年在婺城初遇的那个小姑娘了。
是啊，她现在已嫁做人妻。
“你瞒我瞒的好用心。”苏沉央佯装凄凉的笑着。
“央儿，你听我解释……我起初，是有心利用你，也欺骗了你。可如今，我只爱你一个。你要嫁人，我那样的阻止了，我怎么会真的舍得你嫁给别人。我现在心里想的，全是你。”他一脸的慌张，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沉央摇摇头，“你从来，心里都只有自己。”
他不甘心，红着眼圈，恶狠狠的看向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是为了他吗？你无论如何也不肯跟我走，是为了这个废物吗！”
他指着楚慕良说着。听到她对楚慕良的辱骂，苏沉央心中不悦，“弘兮，你我都放彼此一步。我不追究你的欺骗和背叛，你放我过我想要的生活。行吗。”
如果可以，她也多想放自己一马，但是她做不到。
腊月的风霜，拍打在她的脸颊上，冻得她鼻头有些泛红，手也快要失去知觉。她想起楚慕良的身上的寒症，心中泛起丝丝担心。
“弘兮，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就走吧。今后不要来了。我和阿良以后再也不会干涉朝政，你的野心，我们不会透露出去的。”
“你就不怕我杀人灭口？”被苏沉央的心狠比如绝境，萧弘兮不管不顾的说到。
苏沉央说：“你若是想杀，便来吧。”
楚慕良那样的功夫，这世上能与之匹敌的，恐怕一手也数的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