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埋头继续渡气,一低头对上了一双迷茫澄静的眸子,那双眼眸若层林尽染的墨色,似倒映着的湖光山水,好像迷失在山间深处的小鹿,干净而纯洁,眸中却带着几分惊诧和羞涩,待反应过来楚岫玉对他做了什么之后,整个人僵住,丝毫不敢动弹。
楚岫玉连忙将他扶起,问:“你没事了吧?”
沈沛白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胸膛起伏,脸色发白,鬓角处微微润湿,显然是仍虚弱无力开口。
“少爷!您没事吧!”沈沛白的书童一脸惶恐担忧,跑了过来。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青花瓷瓶,从中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又取出一个外形似酒壶的瓶子,训练有素地将把药喂下。
半刻钟之后,沈沛白的脸色恢复如常,耳尖却仍然发红,眼神飘忽,不敢将视线落在楚岫玉的身上。
“楚兄无事了吧,你方才真得要吓死我们!”陆茗仍有几分心有余悸,“你这体质,以后还是别这般拼命了,这要是万一有个好歹……”
话没说完被楚岫玉瞪了一眼,他连忙止口。
“沈兄,多亏闻庭急中生智才救了你啊。”韦金平在一旁道。
沈沛白神色一怔,耳尖发红,目光落在比他矮了半个头,五官精致的少年身上,连忙拱手:“多谢楚弟出手相救,救命之恩不胜感激!”
此次事情过去,楚岫玉好几日没有见到这位身体娇弱的沈家少爷,本以为他应该不会再来演武堂,却不料几日后,又见到沈沛白端端正正站在武器架的前面,身后还跟了两个书童,一人背着布袋,一人拿着汗巾,正苦口婆心的说着什么,沈沛白对二人毫不搭理。
“楚弟!”沈沛白一转身看到楚岫玉,眸子一亮随即又耳垂微红,开口仍然有几分赧然,“你来得正好,沈某正欲挑选兵器,却不知适合哪般,楚弟可否指点一番。”
楚岫玉眉角一抽,有种预感未来她一定不会舒坦。
她原本是有骑射武艺课时就假扮成自家二哥去儒松学院,其他课程一概不去应付,后来女子学堂多了女红等各种手艺课程,而楚将军和楚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女儿自小性子野多动,只要不随便出门,儒松书院和女子学堂两者可以选一,楚岫玉两相对比之后,还是选择去儒松书院,而其中最为苦逼却是楚闻庭楚二少,一天到晚得窝在房中不说,等过了这段时间去听学,还要面临着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约战和问题。
而她时常会找各种借口逃掉上午问学堂的课程,所以并不知道沈沛白这几日都在问学堂找她,她只知道,从沈沛白来儒松书院之后,楚岫玉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到了头。
因参知府与将军府相隔不远,沈沛白的马车每日都会停在将军府的门口,等楚岫玉一同去学堂,一开始楚岫玉用各种办法推脱,却仍然没有办法避开沈沛白。
“沈公子,我家少爷还在用早膳,您还是先去儒松院吧。”下人道。
“无妨,天色仍早,沈某在此地等候便是。”少年坐在马车上回答,手中还举着一本书。
“……”
“公子,我家少爷今日身体不适,要晚一些去学堂。”下人道。
“那我进去探望一番,恰好沈某带了一位略通医术的仆从。”少年连忙从马车上下来。
“……”
“沈公子,我家少爷已经跟韦公子一道走了。”下人面带歉意道。
“楚弟今日竟起得如此早?”少年一脸大有长进的欣慰。
“……”
结果当然是沈沛白赶到儒松院,直至晌午过后才在演武堂中找到了啃着糕点的楚岫玉,不知是不是吃得太投入,沈沛白上前一步排她肩膀之时,她还吓了一大跳,鼓着腮帮子转过来看到他,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仓鼠。
“嗨,沈兄……”楚岫玉一边憨笑,一边努力咽下口中的糕点。
“贤弟,为兄上午在问学堂未曾见到你的身影,你可是……”沈沛白停顿了片刻,目光落在楚岫玉的脸色,“又夜里受凉,风寒入侵了?”
“对,对啊,我上午来了书院后,突然感觉头昏脑热,就回府休息了。”楚岫玉面不改色,一脸无辜道。
如此几次之后,楚岫玉几次跟楚将军诉苦,结果她爹却是眸中含笑道,沈沛白性子沉稳,待人谦恭有礼,又天赋聪敏,正好跟他改改你那野性子,还不忘叮嘱她不要欺负人家,她万般无奈只好每日早起,跟沈沛白一道去儒松院。
韦金平和陆茗二人幸灾乐祸,他们可是要每日早起,风雨无阻的来儒松堂问学,平日很是羡慕楚岫玉,恨不得自己也是女儿身!
虽然人到了儒松堂,但是讲学的老师一离开,三大问题学生必然借着上茅厕开溜,沈沛白一开始还疑惑为何这三人为何上个茅房都要一起,结果连着几天他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于是他又开始对着楚岫玉一顿苦口婆心,每日楚岫玉一起身,沈沛白的第一反应就是“贤弟,你去哪?”“贤弟,为兄与你一道去。”“贤弟,不可胡闹!”
楚岫玉简直要疯了,见过古板固执的书呆子,还没见过这般促人向学,喜欢教育人的书呆子,这位兄弟,我只想当一个安安静静的学渣,你这个学神就不能放过学渣吗,就算你爱督促别人,可以去督促别人啊,为何要跟我过不去!
陆茗和韦金平二人在一旁捧腹大笑,说他要是知道你是个女的,会什么表情?
楚岫玉一个一个爆栗,烦躁极了:“少幸灾乐祸,快点给我想办法。”
陆茗出主意:“要不找几个人,套上麻袋打一顿好了。”
楚岫玉瞪了他一眼:“你脑袋长这么大,里面都是肌肉吗?”
陆茗一噎,道:“打不得骂不得,那你说怎么办?”
韦金平也是一脸鄙视:“我家后院的旺财都比你聪明。”
“你这死猴子,信不信我打你!”陆茗梗着脖子,气的冒烟。
“你说谁是死猴子,你再说一次试试!”韦金平脸色一沉,一把揪住陆茗的衣服。
“死猴子,死猴子,死猴子!”
“看我不揍死你!”
“来啊,来揍我啊!”
“……”
“……”楚岫玉转头就走。
二人斗了半天嘴,等回过神来,发现人早已经走远了。
过了一日,傍晚时分学子纷纷归家,沈沛白正待离去,却见楚岫玉让小厮从马车中取出一个水红纹锦的大包裹,韦金平和陆茗二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沈兄,今日日丽风清,碧空万里,正是放纸鹞的好时节啊,我们三个人欲往我家在南诸山中的別庄,沈兄要不要同去。”楚岫玉笑着开口。
“也好,那沈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沛白一脸温和道。
陆茗拉过韦金平小声嘀咕:“我以为沈沛白不会去呢,你说他是不是看上岫玉了,如果他要跟我抢岫玉,我第一个不服!”
韦金平白了他一眼,心道你不服有什么用,岫玉会看得上你吗。
三个人带着仆从坐上马车一路往南诸山而去,南诸山在京郊附近,环境清幽景致丽人,正是春草飞长,百花绚丽的时节,楚府在南诸山上的別庄名为楚天阔,是楚岫玉的祖父所建,楚家人时常会来此庄纳凉消暑。
楚岫玉不仅做了好几个风格迥异的纸鹞,还带了很多其他新奇的玩意,其中最为让人称奇的是一套木牌,由松木雕刻制成,以墨描绘凹槽处,名叫三国杀,玩法新奇而有趣,三个人一玩起来就入了迷,陆茗和韦金平强烈表示也想要一套。
得了楚岫玉许诺之后,几人又翻出纸鹞,跑到附近平坦开阔之地肆意玩乐,沈沛白虽不曾跑闹,站在树冠之下遥遥望着,平日里苍白的肤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润,眉梢眼眸之间透着一股舒意。
“沈兄,你来拿着这个线。”楚岫玉冲着他招手。
“贤弟,你不过比我小一岁,叫我沛白便是。”沈沛白走过去道。
“好,沛白,你也别叫我贤弟了,叫我岫、闻庭好了。”楚岫玉随意道,她前世也活了二十多年,自然叫的出口,将线放在他手里,眼珠子一转,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你来试试。”
沈沛白接在手中,顿时手忙脚乱:“闻庭,我不会……”
话语刚落,那纸鹞就断了线,一头栽进了一棵参天大树的树冠之中。
“哎呀,我的纸鹞,这是我爹爹给我做的!”楚岫玉惊呼出声。
沈沛白满脸愧疚,连忙道:“我去取,闻庭莫慌。”
说罢抬步往林中方向走去,韦金平与陆茗原本在溪边抓鱼,见有热闹可看,齐齐跟在他的身后。
“沈兄,你这身子骨如何能爬树,还是由我去吧。”陆茗假意道,“小弟虽有些畏高,但是你上树,我十分忧心啊。”
“是啊,让陆茗上去取吧,他虽然笨了些,但是胜在手脚强壮!”韦金平在一旁挤兑道。
“韦金平,我说你纯心气老子啊,我方才可没有抢你的鱼。”陆茗眉头一吊,又跟韦金平斗起嘴来。
沈沛白微笑摇头,却没有理他们,挽起衣袖,准备上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