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白道:“我怀疑安平王与鹿濛私下有勾结,或许能在他那里找到解药的线索,而安平王之妻正是柳台厉家的嫡女,下月月初是厉家家主的六十大寿,安平王定会前往拜寿,到时在想办法与他套近乎。”
苏映雪:“柳台厉府,就是那个天下师座的厉府?”
“正是,韦金平的夫人亦是出身厉府。”
“好,那就这样决定了。”苏映雪点点头。
沈沛白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其实我的生母亦是柳台人。”
苏映雪惊讶地看着他。
“此次去柳台,我想去祭拜一下我娘和外祖父一家。”
“他们……”
沈沛白微微垂下头:“他们都死了,当年被仇家灭了满门。”
苏映雪摸了摸他的脸颊,却不知沈沛白的父亲是谁,他一直未曾提起过他生父,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晓吧。
第二日,韦金平又上门来了,这次他带了很多好玩的东西给苏映雪,苏映雪看了一圈,嘴角抽了抽,都是一些泥人风车纸鹞之类的玩意,她之前还觉得韦金平成熟了许多,没想到对方依旧的这般幼稚,
韦金平瞪着她:“你看我作甚?这些都是送给我的侄儿的!”
苏映雪不想拆穿他,笑着点头道:“多谢总督大人的厚礼。”
韦金平不想看到她这种神情,摆摆手道:“这沧州城还有不少地方景色不错,要不叫上沈兄一道,我们三人去游玩游玩?”
苏映雪一听正好,她从生了简心之后快两个月了都没怎么上过街,早就闷坏了。
沈沛白正在低头看知府呈上来的田册,听闻二人之意,合上了书册道:“也好。”
三人一道出去,在沧州城中听了一场戏,又逛了几家书坊,游了一整条街,最后走得累了,韦金平就问下人这附近有什么好去处。
下人道:“大人,前面就是清风明月我茶楼了,正是文人骚客爱聚集之地,大人可以去那里坐一坐,这几日那茶楼听说来了一个狂傲的书生,大谈国事,针砭时弊,挺热闹的。”
韦金平笑道:“那咱们就去瞧瞧。”
于是三人往明月清风我处走去,走到门口,嚯,这酒楼挤满了书生公子,比起苏映雪上次来人多了很多。
“几位公子,您往里边请。”小二脸上满是抱歉,“可不巧,空位没了,不知可否与他人拼个座?”
下人正要自报身份,韦金平却打断了他的话:“无妨。”
小二高高兴兴将三人带到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那座子上已经坐了两个书生,此刻正争得面红耳赤。
见有陌生人过来拼座,而且看起来还是出身不凡之人,只好暂且停下来,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
韦金平落座之后,开口道:“相逢即是有缘,在下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两位书生见他们三人气质出众,贵气十足,韦金平又端着笑容,十分可亲,就开口套起了近乎:“在下姓张,这位姓于,不知几位兄台贵姓,怎么看起来十分眼生,莫非不是本地人?”
韦金平点头道:“在下姓韦,这两位姓沈,来此处游山玩水的,听说这个酒楼很热闹,就过来瞧瞧。”
那张姓书生朝着一个方向一努嘴:“就是那个穿蓝衫的,也不知从何处来的狂妄书生,每日都在这楼上与其他文人们争议新出的土地改革一事,他极其推崇佞相沈沛白的新政,还提出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意见,硬说什么这是新政需要弥补的地方。”
韦金平与沈沛白对视了一眼,抬头朝着那边看去。
那书生穿着一件半旧的儒衫,高声道:“古人云,社稷次之,君为轻,贵人富人是民,穷人贫者更是民,人数比贵人富人多出几十倍有余,然天下田地分十分,九分皆在贵人富人手中,这可不正是本末倒置,有违圣人之言吗!”
另一个公子冷笑道:“那谈兄以为这佞相的政法是为国为民为大天下了?”
书生点头:“正是,在下曾细读新法,相爷之政,是为天下百姓谋福祉,更是为这大周繁荣昌盛做基石!”
“一派胡言,如今边境异族滋扰不断,才是大患,皇上应该勤炼精兵,巩固边关城墙才是大事,而不是把钱花在这没用的政策上。”
“巩固城墙固然重要,然则边境不太平已有几十年之久,除非我大周率军踏平异族,不然绝不会轻易停息,然而如今我大周朝中,并没有这般能力的统帅,所以只有解决民生之根本,国强民壮,那些异族才不敢轻易来犯。”
但见那谈姓书生一人独占鳌头,杀得其他书生落花流水,让败下阵来的书生实在牙痒痒。
沈沛白眼中却是闪过一道兴趣。
这时候一个书生突然站起来发难:“哼,这佞相几月前纵容手下官员,屠人满门,手段歹毒至极,此类事情举不胜举,他弄出这么个新政来,谁知他是不是借此机会来为自己的捞金呢,本人提议,咱们应当联名写下万人书,上达圣目,以诛杀这等佞幸!”
此话一出,马上获得不少书生的赞同。
年轻之人血气方刚,什么事情方从脑海中闪现,就要将它付诸行动,有书生马上就拿来了笔墨纸砚,大笔一挥,写了万民请命书,并且率先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然后那张纸张在书生手中相互传递,有不少书生本来脸色犹豫,但有旁人相激,血气上涌就签下了自己大名。
谈姓书生气得脸色发青:“你们,你们!利国利民之大事,终究耽误在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酸丁手中!”
那张纸传到了韦金平的手中,韦金平仔细看了几眼,却突然把纸收了起来。
那些书生顿时怒视韦金平:“你干什么,若是胆小怕事之辈,就不签便是。”
韦金平一边鼓掌一边起身道:“诸位都是大周的人才,这万民书上的名字都将载入史册,千古流芳啊。”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在座各位,你们可曾,啃过树皮吃过草根?你们可曾,在冬日穿着棉被,只能靠亲人相互依靠取暖?你们可曾,麦子卖女,只为换取一斗口粮?”
众书生无言以对,韦金平冷笑道:“正巧城西来了一批灾民,若是诸位未曾见过,就去见一见吧,一群井底之蛙,愚不可及。”
说罢他不在理会那些书生,与沈沛白和苏映雪等人离开了清风明月我。
这清风明月我,也真名副其实,这些个文人骚客,可不是喝点风吃点月就能饱腹么。
只留下那群书生面面相觑,不知是应该去追回来,且把那些人打一顿呢,还是不理会那人,重新写一张名字呢。
“刚刚那人是谁啊?”有人问道。
“不认识。”
“不知。”
“……”
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又有一个下人从门外跑进来,走到谈姓书生面前,高声道:“谈公子,相爷和总督大人有请!”
谈书生满脸惊诧,跟着那下人离开酒楼,只剩下一群脸色灰白的书生震立当场。
另一间酒楼包厢之内,苏映雪表达了对韦金平方才那几句话的赞美之情,她原本以为出身官宦人家的韦金平不会明白这些东西,没料到韦金平却有这么大的蜕变,看来对方这总督之位,的确不是走后门走来的。
韦金平得意洋洋,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沈沛白淡淡地睨了他一眼:“矮子里面拔高个,与那些愚笨朽木,有可比性?”
韦金平:“……”
“相爷、总督大人,谈公子带到!”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苏映雪见他们有正事要办,想起来她还要去白玉点心铺一趟,就站起身来离开。
闲雨跟在她的身后,神情犹犹豫豫。
“你有什么话想说?”苏映雪问她。
闲雨却垂首不语。
苏映雪心中了然,闲雨是个实心眼之人,之前对自己有所隐瞒,定是心中生愧,觉得自己会不再信任与她。
然而苏映雪并未责备过她,相反她还觉得应该感谢闲雨,因为她知道闲雨来寻找自己,并非是因为要遵循沈沛白的命令,而是她自己想要来寻自己。
更何况,她几番救自己出于危难之中,事事以自己为重,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
有这般赤子之心的人,无论是跟着自己,还是沈沛白,都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苏映雪将这些说出来时,闲雨神色有些茫然和惊讶,然最后这些都在眼眸中沉淀为一个更复杂的光彩。
二人走到白玉点心铺,这几日白玉点心铺照常开张,苏映雪花了这么多心思开的小铺子,如今要放弃了,心中不免有几分不舍。
点心铺内的伙计见她进来,马上冲她行礼,伙计不知她身份,丫鬟被苏映雪叮嘱过后,也不敢胡乱嚼舌头。
苏映雪道明了点心铺子要关门,说自己要回家乡去了, 并且付了他们满月的工钱,伙计颇有几分不舍,毕竟这么大方的东家难遇。
今日的点心只卖了一半,苏映雪想了想包了一些,让丫鬟送到长丰镖局,剩下拿了准备分给附近的乞丐。
走到乞丐常聚之地,远远见着一群人纷纷杂杂围成一圈,那圈子中间好像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