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华夏人和萨满的巫术分四大类:御物、御鬼、御兽和星占。南蛮的巫蛊分三大类:虫蛊、物蛊和毒蛊。炎帝是神农后裔,懂药草,善农耕;蚩尤是炎帝部族的一个分支,最早掌握冶金炼出兵器,也首先发现制盐方法,因此成为炎帝部族中最强悍善战的一支。炎帝被黄帝击溃后,蚩尤兴兵反抗黄帝,得益于金属兵器一度将黄帝打败。黄帝部族善于驱赶猛兽,将龙、熊、虎、豹等猛兽召唤来助战,蚩尤不敌退败。逃跑途中令风伯雨师做法相助,狂风大作、雷电交加后下起大暴雨,黄帝的军队无法继续追赶。黄帝为人谦逊、灵活善于沟通,祈求天上“旱神”相助,息风止雨。蚩尤又用巫术制造弥天大雾,使黄帝士兵密室方向。黄帝又用天上北斗七星定位,造出指南车引士兵冲出迷雾,终于擒杀了蚩尤。蚩尤的首级与戴过的枷锁化为血枫林,蚩尤因其相貌不俗、作战勇猛,被黄帝封为“兵主”,后世以其为“武神”祭祀。蚩尤所化血枫林早已在上古时代消失,传说血枫林拥有蚩尤法术神力,只要血枫林重现人间,人间就要变天。因此,最早被驱逐到南蛮的蚩尤后人精擅的是物蛊和毒蛊,毒蛊来源于炎帝神农氏,物蛊来源于蚩尤部族的炼器。随着东周战乱拉开,不断来到南蛮的中原人带来黄帝部落擅长的御兽和星占,星占在南蛮只是用作计算苗历,占卜和观天则未能传入。外族冲击使九黎族中的上层迅速分化为短裙苗和长裙苗,融合较多的短裙苗精通虫蛊和御兽,以蚩尤直系后裔自居的长裙苗则精通物蛊和毒蛊,这也就是为何长裙苗巫蛊术在短裙苗之上却无法征服短裙苗的原因。
螺水口岸虽小,却因踞长裙苗祖地通往外界的咽喉而闻名,而且因为连着九黎族大镇黑螺滩通往西南夷的道路,这里的圩日便格外热闹。南蛮地处偏僻,没有统一银钱货币,山民交易多以物易物,买卖双方均携带各自货物前来,因此每逢圩日摆摊者众多。以前每一旬便有赶圩,从黑螺滩过来的商贩聚于此处和长裙苗人做交易,以生丝布匹、漆器、农具种子交换兽皮、药材、避蛊香囊以及各类新鲜山货。这里赶圩出名主要因长裙苗人善于采药制药,所售卖药材成色卖相上佳,有时会碰到珍稀药材。最令人追捧的是长裙苗女子所制的避蛊香囊,用三层细麻缝成一个鸭蛋大的精美绣花囊袋,里面塞着药草研制粉末,散发特殊香气。避蛊香囊可佩戴身上亦可置于家中,可驱虫蚁,可解普通巫蛊,受到边民喜爱。这避蛊香囊是用物蛊和毒蛊合炼而成,佩戴一年便失效,放置家中可用三年。若外族巫师想打开香囊探究竟时,拆开布袋东西全毁,得不着什么便宜。长裙苗女子若要定亲或定情才会制作避蛊香囊,送给夫家或相好的男子验看女红手艺和巫蛊技法,如此才可正式下聘。螺水口岸上偶尔出售的香囊均是家贫的未婚女子试制后废弃的次品,拿来市集换东西置办嫁妆。女子出嫁后,按风俗每年给丈夫制作避蛊香囊,再不准做避蛊香囊换东西。物以稀为贵,避蛊香囊成每次赶圩的俏货,那些大户之家和常年须在外行走的人争相购买以保平安。
六年前长裙苗全族失踪,这里日益萧条,圩日改成半月一回,来的都是附近零散居住的山民,无非添点油盐衣物,不甚稀罕。这次的圩日上,自然没有避蛊香囊出售,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人占了多数,也有不少人全天在圩上游荡,看似无所事事,实则暗中观察赶圩的每一个人。未初一过赶圩就要散场,摆摊的人陆陆续续收东西离开。有的走大路,有的走山路,还有人走的是水路。螺水口岸被称作口岸不是因为行船便利的缘故,而是螺水在这里才勉强可以行船。蟒山连绵起伏如盘踞的蟒蛇得名,在这条“大蛇”盘踞的间隙中汇聚流动的水才是螺水源头,偏巧“大蟒蛇”盘到此处就如同被从七寸处被斩去蛇头一般,山势断裂形成陡崖绝壁,涓涓螺水在这里飞速跌入百丈悬崖,顺着较平的地势扩张,到下游五十里形成黑螺滩,九黎人聚集成镇。螺水自口岸的上游狭窄幽深,漩涡奇石遍布水面,莫说行船,就连人下到山涧已是千难万险。长裙苗却不选水势宽阔的下游居住,偏要往蟒山深处钻。沿着先人在山壁上凿出的落脚处和奇险小道走上二十里,到一处山势犄角的罅隙钻山洞,到蟒山另一侧,还有一段二十里的天堑险道才可到长裙苗祖地。
自从“血枫林”现世的传闻铺开后,圩日散场后便有不死心之人零零星星往长裙苗祖地一窥究竟。嬴归尘师弟三人与布巴分道而行,早晨开圩后,嬴归尘带上墨田和李文吉先行踏上往长裙苗祖地的天堑小道,留布巴一人在集市上等人。布巴就是长裙苗失踪多年的祭司,已有十一年未曾回到南蛮。长裙苗的祭司从族人中选出天资、悟性最优的男童,割去男根成为一心为公的祭司,遍学部族各家巫蛊代为传承。长裙苗虽有巫主,其权力仅限于保卫部族,划分各洞势力和领地,调节纠纷,而祭司则全权负责长裙苗巫主和各寨各洞头人的选拔任用,巫主和头人等贵人巫术皆由祭司传授。
当年嬴少苍与嬴归尘双秀化身一人与南蛮王摩罗和长裙苗巫主斗蛊全胜,布巴作为祭司无斗蛊资格,但彼时年纪不过三十出头,正是争强斗狠的时候。他潜入蛮王后寨,恰遇新巫王受了随风蛊毒独自在悬崖壁上的大黄角树下静息排毒,便放出灵力,将山崖下蔓藤催生出大腿粗细的枝条,趁新巫王不备将其卷到山崖,想将裹紧其勒死。熟料新巫王手段了得,斗了十天十夜巫蛊,受了髓风蛊毒还能从树藤蛊中挣脱,用一柄非金非玉的黑色短棒放出烈焰,烧光布巴眉毛头发,还将他定在空中不着天地。那秦人少年见他脖子上金环知是长裙苗中的极贵者,搭手摸他脉门便知他是绝了男根的祭司。布巴以为新巫王要杀他,谁知少年咯着血平淡地说了一番奇怪的话,大意是南蛮巫蛊之术除传自神农氏的草药术外,其他都是伤身害命的邪术,皆不足取。数千年已过,中原巫术式微,大道将兴。少年取出那柄非金非玉的黑色短棒,说此物是自己以道法炼器所得,大约像长裙苗的物蛊却高明万倍,可放出水火雷电。斗败摩罗和长裙苗巫主的是道法而非巫蛊之术,他逆天修仙必须经历种种劫数,若非应劫,才甘愿为髓风蛊毒所伤。少年怜惜长裙苗祭司为传承全族巫蛊术之人,放布巴一命,说自己将是最后一位巫王,以后南蛮废除斗蛊,让长裙苗人就此罢手。布巴听得双腿发软,他引以为傲的巫蛊在秦人少年眼中竟不堪一击,又深深为少年谈吐气度折服,愿意追随左右为奴为仆。新巫王拒绝了布巴的提议。
布巴不死心,跟踪新巫王到了宣化。新巫王很快登基成了秦国皇帝,六合宫招募净过身的黄门宦官,布巴装成短裙苗阉人觐见新君,以言语提醒秦皇,然而对方竟然就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布巴起疑,终于叫他打听到新皇的法家和兵家的学习根底。当钜子嬴归尘出现在六合宫中时,布巴终于想通新巫王的秘密。他以长裙苗名义和嬴归尘谈判,以长裙苗十年内不再骚扰短裙苗,不反对新巫王正统为条件,要求十年后嬴归尘携带墨家工匠来蟒山为长裙苗王,他自己甘愿携带亲信为奴仆贴身伺候。这次嬴归尘没有拒绝。布巴遵守承诺,未将新巫王的秘密泄露给族人,并且上演了一场与新巫王斗蛊失败,羞愤跳崖的假象。布巴这一死就是十年,因为从气候炎热潮湿的南蛮到寒冷的北方,又常年居于秦国皇陵内,布巴面容显得苍老,虽然才四十多岁看着已经像六十许老人,让他的侄孙石牛反把他当奸细放出毒蚯蚓来。
毒蚯蚓长约数尺,从地底而出,若挑、砍之后反而分为几条等长的,越发杀不死。这毒蚯蚓是钻土的精灵,不定在那块地头飞射而出缠踞脚背、脚踝,沾肉既腐南蛮潮湿炎热,山民多打赤脚,就算有身份之人也常年穿草鞋,脚趾脚背露在外面,因此极难防范毒蚯蚓。
布巴被毒蚯蚓缠住左脚腕,不由骂了声:“臭小子,暗算你家大爷。”他不慌不忙从褡裢中取出一个楔形木盒在手中摇动,发出哆哆脆响,毒蚯蚓浑身无力,缩回土中。布巴从毒蚯蚓钻入的小孔中挖出泥来,吐了唾沫和匀敷在脚上,方才抬手放出一只鸣虫悬在空中,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从山壁一丛文竹中滚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哎哟哎哟直叫唤。布巴上前一脚踏住,低下头与他面对面,低声喝道:“好你个蛮石牛,我是你大耶耶!你蛊术不精,毒蚯蚓似你这般单独使用,碰到高明点的巫师你早就死了!”
被叫做石牛的青年眼珠子瞪得溜圆,舌头都打结了:“大耶耶?你你……你不是都死了十年了吗?”
布巴两指揪住他的面皮,气咻咻道:“猪头猪脑!你大耶耶身负族中巫蛊绝学,怎会跳崖寻死。我这十年在外头没有白过,学了好些秦人本事,回去就让你们长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