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巫下嫁卫皇冉闵的消息令各国都陷入一段暂时的沉默期,襄国石祈和其他州郡的胡人亦暂停进攻,冉闵和阿拉耶识正好抽身处理千头万绪的国务。杀胡令下达后,胡人官员逃亡殆尽,官吏空缺极大,涌进邺城的华夏士子只要得人举荐都有官可做,导致卫国官吏良莠不齐,鱼龙混珠者大有人在。冉闵将军事交由李农掌管,自己主抓吏治,考较官员,去芜存菁,又提拔清流,启用儒生,一改石虎时期的贪暴政治,人人称赞。
阿拉耶识既为国母,入主中宫后便着手为石虎时期兴建的庞大后宫减负。石虎兴建大量行宫、猎场,蓄养十万美人和数万黄门宦官和卫队,消耗了大量国力物力。邺宫有三万美人,其中千人还有官职在身,按月支取俸禄。到底设置这些女官作何用处,只有石虎才明白,在阿拉耶识看来无非是暴君为丰富妻妾种类的发明。裁撤后宫前,阿拉耶识问冉闵意见,是否留一些才姿美淑的宫女供他挑选纳采,否则他这位皇帝太没面子,还可能子嗣空虚。冉闵本自忙得焦头烂额,见阿拉耶识主动提出纳采后宫嫔妃,大喜过望,丢下手头政务,与阿拉耶识一同遴选宫人。彼时三万邺宫美人集于太武殿殿前,婷婷袅袅,莺声燕语,环佩飘香,令人目不暇接。不等阿拉耶识发话,冉闵便嫌三万人逐一过目太费时辰,命二十岁以下女子站于左侧,殿前便剩二十岁以上女子上万。冉闵再命三十岁以下女子站于太武殿右侧,殿中遂剩下不足一千女子,这些几乎都是早已生育子女的人妻,因美貌犹存被石虎掳掠至宫中。冉闵命这一千人中未曾生育女子站至大殿前方,顷刻只剩不足百人。再剔除夫家或父兄亲戚犹存者,仅剩二十来人而已。卫皇冉闵当即宣布留此二十人于邺宫侍奉皇后,所有黄门宦官一个不留。
事毕,冉闵转头盯着阿拉耶识哂道:“朕的后宫已经遴选完毕,皇后可有异议?”
嬴少苍裁撤后宫,被秦国朝臣发起群谏攻击。阿拉耶识吸取教训,为堵群臣口舌,选秀本来就是想做个样子,同时也想试探冉闵意得志满后秉性若何。倘冉闵真敢给自己准备小老婆,她就敢把他从琨华殿踹到凤阳门,然后骑上朱龙跑路。如今冉闵反客为主,将她一军,倒好似她这个套下得不太高明。
“呃,既然皇上满意,我也没什么好说——”她黑水银般的双眸骨碌乱转,显然又在打什么不良主意。
冉闵邪火冲顶,把阿拉耶识抱过来放到自己大腿上狠狠打了三下屁股,怒道:“你这媳妇儿欠收拾。凡事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你又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我竟如此不值!嬴少苍尚且可为你削了后宫,我冉闵竟比不上他么?”
知道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阿拉耶识还想挣扎分辨,冉闵抱起她对殿下三万美人朗声宣告:“朕对天起誓,废除后宫,今生今世与皇后董秋滢比翼双飞,生死不离!有敢言后宫纳采废立者,杀无赦!”其言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长久在邺宫回荡。
卫皇抱着惹祸的皇后,三步并作两步回到琨华殿寝宫,将她扔在龙床上,故意拉长脸道:
“国务繁难,朕日理万机,皇后却因区区小事相扰,实在该罚。”
阿拉耶识尴尬万分,未免强辩:“帝王之家无小事,就算是走过场也是要的,省得我落人口实……”
冉闵用行动打断她的辩护,嬉笑着将其压在身下开始动手脱衣。
“以今日之事看来,我还是有必要查探你倒底喜不喜欢我,就算是痛,你也忍着罢。”
他的火热顶上,阿拉耶识挣扎告饶。冉闵初尝人事,日夜需索,他体格强壮毫无餍足,可怜阿拉耶识娇弱难当,每日睡到日晒三竿方才起床。二人龙凤互斗,翻云覆雨后,龙腾卫士禀告钜子嬴归尘求见卫皇皇后,二人忙穿上常服,快速整理一番后出殿相迎。
嬴归尘被请到琨华殿东阁。一会儿卫皇冉闵牵着皇后阿拉耶识的手并排步入,只见冉闵人逢喜事精神爽,眼角眉梢都是笑。少年春风得意,越发显得玉树临风,英姿飒爽。初为人妇的阿拉耶识玉面春潮,清丽绝伦的容貌平添几许性感慵懒,愈增明媚娇艳,一颦一笑皆酥人心胸。嬴归尘胸闷如被捶击,鼻腔酸得几近盈泪,所幸脑后扎满银针,他端端坐着不至失态,冰颜玉面,令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冉闵与阿拉耶识疑惑中对视一眼后,还是阿拉耶识当先开口:“钜子何故穿起这下等粗麻衣裤,倒叫人不敢相认。”
“几日不见,逸之兄憔悴许多,可是墨家分家事情太过劳心?”冉闵是胆大心细之人,早发觉嬴归尘神色不对。
“无妨。我此次是来向卫皇索要一物救我父母,还望成全。”嬴归尘单刀直入,只想早早办完正事离开邺宫,他冷面如冰,内里翻滚如汤镬,即将虚脱般难受。
“逸之兄说的可是始皇帝的传国玉玺?”冉闵看了一眼阿拉耶识后转向嬴归尘关切问道:“滢儿与我早就约好将此物送还秦皇,楚国因见我未将传国玉玺献给他们,不愿出兵与我共讨胡虏。”
“如此就谢过卫皇、天巫。”嬴归尘顿首对二人礼拜。阿拉耶识忙将他扶起,星眸含忧,“你我三人何须如此客气,你多次相助,说起来还是我欠你的多一些。你找回传国玉玺,秦皇应该不会再为难侯爷夫妇,你与阿琪也可夫妻团聚……”话未说完,瞬间发现嬴归尘墨眸闪过凌冽犀利的光芒,立时悔悟:嬴归尘分明不能人道,我祝他夫妻团聚正中他隐疾忌讳,怎好让他失了面子。冉闵与爱妻心意相通,立刻帮着她圆场,当下命掌印官去取传国玉玺化解尴尬,并向嬴归尘请教如何度过春荒。
“是啊,钜子,春荒把我难住了。石虎在位时横征暴敛,滥用国力,从事农耕的华夏人口凋敝,土地荒废,邺城又在短时间内汇集了二十万人口,如何安置还在其次,关键是这些人要吃饭,可现在就是拿钱都买不到粮食。棘奴和我商量,是否开仓放粮?”
“我记得,卫皇在石遵当皇帝时就曾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被朝臣弹劾说你以此树立私恩,对君上不敬。为何你做了皇帝,反而不肯恩泽子民?”
嬴归尘话里反诘存疑,冉闵浮上一层愧色:“永曾时为人臣,见蝗灾难民困苦,动了恻隐之心。如今为帝,反觉此非一饭一食那么简单,需从长远着眼考虑。目前府库存粮若用于二十万人吃饭,尚够大半年所用。然而前来投靠飞龙军的人日益增长,已达二十五万之众,府库粮食还要供应军队,战事一二年未必能获胜,国库无法支撑。这春荒救灾是必须的,我首尾不能两顾,实在为难。”
“哦,筹粮救灾这等事,卫皇该问自己皇后才是。”嬴归尘凉凉的眼神从阿拉耶识依旧泛着娇红的丽靥逸上飘过,口气冷冰冰的,完全不像曾经的墨家钜子关心黎民百姓。“儒墨给侠墨的钱粮不够时,逸之都是用自己封地私库填补,四十五万人的吃饭问题,确非逸之能力所及。”
他口称“卫皇”、“皇后”,又以“逸之”自称,突如一夜间,未央书院的首座大弟子、钜子嬴归尘和自己的师父和师弟就生分了许多,阿拉耶识与冉闵忍不住再次交换眼神,二人心里同时认定:时移世易,墨家解散后,嬴归尘作为秦朝皇室遗族恐怕无法保持中立,救冉闵和自己只是私人情分,若为卫国出谋划策,无异会被嬴少苍和自己的亲人定为叛国罪人。
阿拉耶识轻笑解嘲:“是我们强人所难了。逸之身为秦国卫阳公、秦皇族弟,自然不便相助卫国。我今儿当着大家的面定个规矩,以后咱们未央书院的人在一起不谈国是,只谈交情。”她顺便朝冉闵使个眼色,冉闵会意,称自己还要与刘茂、刘群、徐统等人商议官员名录便离开了。
冉闵走后,室内持续沉默。阿拉耶识对嬴归尘有些歉意,正是她自己公开或私下宣称不会嫁给一个皇帝;继慈心之后,她还声称绝不嫁人,可转眼就嫁给冉闵做了卫国皇后。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何况自己还是他老师。最要命的是,未央书院弟子分属五个阵营,她偏偏嫁给最势单力孤的冉闵,其他的人恐怕视卫国为威胁,冉闵注定得不到他的四个师兄的祝福。嬴归尘还肯出手提冉闵解毒,已是不错了。燕国原本有她最关心的雪漫,可是她既为燕后,当然要站在夫婿一边,对冉闵口诛笔伐了。冉闵称帝封天巫为后,楚国、汉国装聋作哑,倒是燕王慕容儁反应最为激烈,早就递来国书痛骂冉闵为居心叵测的无赖。当是慕容儁早就想在混乱的前赵分一杯羹,结果冉闵建卫称帝坏他计划。雪漫和慕容恪没有捎给阿拉耶识的信函,典客署的人说,燕后雪漫生子慕容冲后,慕容恪的王妃段希钰仍对其不敬,还用自己儿子与慕容冲相比较羞辱雪漫,估计慕容恪忙着朝堂后院两方救火吧。秦国嬴少苍至今未有消息过来,不知是认栽了还是在摩拳擦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