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吖——”柏素云下意识惊叫起来,却听自己发出的是奶里奶气的细嫩声音,心中一紧,却赫然发现一双小手舞动在眼前。口腔里黏黏糊糊的沾满腥咸的液体,吞了口水咽下去的是血。她恐惧地抬眼,正对上老者欣喜若狂的老脸。“小姐,小姐,谢天谢地,你活过来了。”老者把手腕伤口对准柏素云的嘴巴,“你吸,多吸点。”柏素云直直地盯着老者的脸,任鲜血流入嘴里,积满口腔后,条件反射咽下去。“我,我居然来这个时空附人家身体上了!”柏素云吓呆了。任她千算万算,都没想过是这样的方式附体来解劫。怎么可以这样?难道元神不是通过投胎来变人么?而且她压根也没想过要投胎呀,不过是想用心法帮助元神出窍,去齐丽霞的前世探寻齐丽霞的。她想从齐丽霞唯一探寻过的奇特前世入手,去看看她和累世的因果,了却自己的心愿而已。她想的就这么简单,哪曾想搞出元神附体的乌龙事体来!
玩笑开大了呀!元神刚到****,就碰到人神共愤的******大屠杀,继而又莫名其妙地被迫附体了,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噩梦?“天哪,代凤、小蒋,你们快快敲响我放棺材里的引磬,让我出来,让我出来!!再也不玩这入定的玄虚了!天哪,上师,这就是你的心法!”柏素云在心里诅咒白玛多吉这妖僧,一千遍啊一千遍。
这边厢柏素云心里愤恨咒骂,却不想守在傍边的野狗群闻到鲜血开始跃跃欲试,一条饥饿的野狗凑过来想舔她的脸,唬得老者脱下另一只鞋照那野狗当头打去,野狗狺狺叫嚣着退后,又复上前。老者心中焦急,顺手把鞋子掷过去,野狗利索地跳开,鞋子飞到街当中,立时街中响起马的嘶鸣。一声怒喝劈面传来:“好狗胆,竟敢惊了殿下的马!”一个胡人侍卫从马上跳下,气势汹汹冲到柏素云和老者面前,手中弯刀一个横劈,眼见得老者和柏素云附体的小女孩要双双砍成两半。
柏素云死死盯着胡人弯刀,心中窃喜,死了立刻可以脱离这肉体,元神归位。一切像放慢镜头,砍向他们的弯刀近了近了,却在要碰到他们前拐了弯,不仅拐了弯,还掉地上了——一枚石子飞来,打飞了侍卫弯刀。
“嗯?”见弯刀落地侍卫大为光火,正要发作,却见一骑人马踱步到老者跟前。“乞丐撵狗、惊马是无心之举。为此要杀他们二人,实则太过。这皇城里头,天子脚下,还是不要滥杀无辜吧。”柏素云正在颓丧,听到这个声音觉得耳熟,转头却对上一个十来岁俊美汉家少年,这不正是那随同魔鬼三殿下人猎的,阻止他滥杀的汉家儿郎吗?
人猎魔王三殿下也打马过来,眼里尽是狠戾凶气。老者被吓傻了,身体抖个不停,却一直死死护着怀中的柏素云。柏素云眼睛扫向那魔鬼,正好和他对上眼,她用直白眼神呼唤他:来杀我呀,快点啊……对方“咦”了一声,应是被柏素云的目光发出的神色所扰动。是啊,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女孩怎会有这样的眼神呢?他见这女娃蓬头垢面,面目被故意涂得黢黑,但看胚子还算标致,过几年一定是个美人。便又一转头,阴阴地说:“这老头倒是活着多余。”
侍卫听了又复拿起弯刀行凶,汉家儿郎朗声喝道“慢!”他翻身下马来到魔鬼三殿下面前,笑着说:“殿下,方才狩猎之时曾笑棘奴不碰女人,我如今倒是心动了,想跟殿下讨要这个小女孩做个伴。”魔鬼三殿下先是一愣,然后干笑道,“也罢,这么个美人胚子,到叫你占了头筹。这个老头的命也留着吧,看那丫头这幅身子骨,没有亲近的人照顾将息,怕是长不大。你就是看得上也吃不着。”汉家儿郎道:“如此便谢过三殿下。棘奴这就带人回府。这独一味酒楼的烤羊腿,却是邺城一绝,三殿下尽可尝鲜。”那魔鬼三殿下点点头,甩手走入独一味酒楼,几个心腹模样的人跟了进去,其他手下人立刻整队走人。
叫棘奴的汉人儿郎,走到柏素云他们跟前,看清老者和柏素云的状况,不由皱眉吩咐:“蒋干,取金创药来——”身后一个高大少年应声出列,掏出止血药敷在老者手腕上,并用布带包扎妥当,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看得出来经过严格医护训练,包扎裹紧的地方都在伤口的近心端。
汉家儿郎重新上马,一抄手就把柏素云从老者怀里提溜出来,打横放在他的前面便策马回府;蒋干则把老者拉他的马,也带领手下赶上去。柏素云被放在马上没跑两步就被颠昏死过去,这副身体本来有病,又饥饿,都死过一次,现在被她附体活过来,这病饿却是去不了的。
昏沉中,有人往柏素云嘴里喂甜甜香糯的粥,她饿得狠了,虽然精神不济,求生本能还在,贪婪地往下吞咽美味。喂完甜粥,胃中灼烧感被浇灭,然而浑身无力,眼皮沉重,虽然拼命想睁眼,因为她的元神不甘束缚,正在躯体里左冲右突,万一睡过去,就真正附稳融合这副躯壳,那才糟糕。
柏素云强撑着精神,支起耳朵听着周遭的动静,良久,忽听前院传来一声惊呼,“大夫,大夫——”然后院内人声杂乱,好一通忙乱。半个时辰后,一切又都恢复平静。最后,柏素云实在打熬不住,彻底睡过去了。
夜深沉,云收月隐,诸星辉映。西方一幢高楼耸立漆黑大地上,四角的铃铛无风自动,一人在扶栏仰望北方天空。良久,天边外一颗宝石蓝色星子跃出天际,闪闪发亮,一时众星黯淡。那人颤抖着指向那宝石蓝星子:“天同,天同凌空啊!”九州大地东、南、北三方同时有人从沉沉的卧榻跃起,披衣登高,遥望那同一颗蓝宝石明星,又是忧虑又是欢欣:天同星,是周文王的命星。
圣人出世,是天下大乱然后大治之兆?一位衣衫华贵的老妇面色阴郁,眯缝双眼斜视那跪地的人,道:“九年前贪狼星跃升,你曾说如苏妲己般的妖女出世,将惑乱天下。可哀家看来,区区女子岂能撼动天子江山,这九年天下征战不休,后宫反倒风平浪尽,钦天监职司有误啊。”
那人磕头不已:“臣等只是据实奏报。如今天下分形而治,这天上星宿沉跃,还不定应在哪家,我朝侥幸也未可知。”
“罢了,都退下吧。”老妇一挥衣袖,转头用银簪轻捻灯芯,火花如灯如豆,映得老妇的脸色更显冷厉,忽而轻嗤:“妲己么,早随了先王吧。”停一停,又自言自语:“文王?谁人当得,谁能当得?”
夜色,慢慢晕开,更鼓频传,已然三更天了。
再次醒来,柏素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床上,枕头被褥散发出清新洁净的气味,幔帐半开半合,阳光洒在床框上,带来宁静的温馨。床边椅子上趴着老者,她附体之人的忠实仆人。昨晚喂柏素云喝粥的就是他了。柏素云细细打量她现在所处环境,古色古香的家具,木头的窗格,窗前摆放做工精细的梳妆台,台上放着一面落满灰尘的铜镜。看到这副场景,柏素云的心再次冷下去。再收回眼神看她自己,她伸出双手,一双细白削瘦的儿童手臂;又动动腿,却发现自己身长还不到床的三分之二,绝对不到1。4米。柏素云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很痛;再扇自己一耳光,啪的一声把老者惊醒了。
“小姐,你醒了。”老脸堆满笑容,真心的欣慰和愉悦。
“老伯,我这是在哪里?”柏素云张口问,谁想那老仆听了问话,竟然呆住了,表情活像见了鬼,“小、小、小姐,你会说话了?”
他这话说得,死去活来的人就不能说话了呀。柏素云顿感不耐,“我怎么不能说话了?”那老仆更惊得从椅子上弹起,长大嘴看着她,好像从来不认识自己的主人一样。这下柏素云到有些糊涂了,便拿眼睛看着他,等他自己冷静。
“小姐——”他伸出手,在柏素云面前左右晃,勾得其眼睛也跟着转:“你到底做什么!我有什么不对吗?”
老仆气喘呼呼地看着柏素云,老脸憋得通红,半晌才叹道:“祖宗显灵啊,咱家小姐不痴了呀!”柏素云心中打鼓,难不成这个身体的主人倒是个傻子?“你说清楚,我怎么个痴呀?”老仆回过神,就开始哭了,一面呜呜哭,一面不住骂:“夫人,老爷,我真是浑哪,要是早知道我的血可以治小姐的失魂痴症,我就算拼着老命不要,也要用血把小姐喂饱!”
柏素云冷眼看着他表现,心里思量,失魂痴症是个什么病?精神分裂症?白痴、弱智、脑瘫?总不会是神经症吧。看那老仆哭个不住,忍不住提起话头问他:“老伯,我是怎么回事,以前的事情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是谁,你又是谁,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老仆听主人发话,立刻止住哭啼,说:“我是老糊涂了,光顾着自家高兴,却忘了向小姐道喜。”柏素云从床上支起孱弱身子,“先别道喜,还是先说说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