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耶识认为石虎父子俱有******人格障碍,这是精神癌症,无药可治。在法治社会里,******人格障碍者大多数还未成年就进了监狱,石虎年少时便是凌虐他人的坏种一个,他的基因天生就差了,这些成年的儿子们都随了他。石虎变态,但阿拉耶识没想到已经恶劣到发指地步,竟然命人将石宣与石韬生母杜皇后生拉活拽到高台观看行刑,就连阿拉耶识自己也不能幸免。为了杀一儆百,石虎大张阵势,邺宫中嫔妃和上千美貌女官被召集到高台上观刑,刑场就设在宫墙北面,站在高台下正好看得一清二楚。
在这篇开阔地上,堆起数长高的大柴垛,在柴垛上扎扎实实制作了处决石宣用的木桩。木桩伸出的横木上,安置有轱辘,以此协助石宣升天。石虎犹恐不解气,派爱子石韬平素最喜爱的宦官郝稚、刘霸充作两人行刑的刽子手。太监本来性情就阴毒,如今又怀有深深的丧主之痛,行刑时的残忍极虐自不必言。饶阿拉耶识是心理素质强大的医生,目睹郝稚刘霸二人拽着石宣下巴上的铁环,像驱赶牲畜般推搡、拖拽石宣上柴垛时,立时全身不寒而栗,双手牢牢抓住城墙上的砖头才没让自己腿脚软塌下来。石虎高踞王座俯视刑场,见到石宣狼狈惨景后露出残忍狞笑,拿过凶器放口边****已经被舔干净的刀面,闻那上面残留的石韬鲜血的腥气。不远处,杜皇后坐地号哭,鬓发散乱,周围嫔妃、女官无人敢上前稍稍安抚劝慰。
阿拉耶识深吸一口气,不顾众人惊惧眼光,单手将杜皇后的下巴抬起,斩钉截铁命令她:“抬头、看天!”
杜后不由自主抬头看天,号哭马上停止,变成急促吸气。
阿拉耶识继续下令:“跟我念:阿弥陀佛!”
杜后茫然重复:“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一直念。”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只重复念了不到十遍,杜皇后停止眼泪,呼吸也跟着放缓。这是柏素云在汶川大地震中用于心理急救的“阻断法”。当时很多丧失亲人的灾民日夜号泣,抢地呼天,不饮不食,已到心身崩溃边缘。这招“阻断干预”用强势权威的父系催眠指导语让人通过看天的动作,达到心念的“暂止”,因为处于仰头状态的人是无法保持哭泣的,然后心理医生马上用“阿弥陀佛”这样简单的语言替换丧亲后各种糟糕至极的心念,如此处理后,灾民很快能安静下来,恢复一些理性。对杜皇后采用阻断法后效果也很明显,她安静下来后,阿拉耶识扶着她靠着城墙见石宣最后一面。
“石宣——”
阿拉耶识朝下面大柴垛高声呼喊,石宣抬头看见杜皇后与阿拉耶识站在一起后,他下巴穿着铁环已是口不能言,深目高鼻的面容依旧倨傲不逊,只在看到最牵挂的两个女人后展露欣慰笑容。
行刑开始了,郝稚先用一把锋利的快刀在石宣腮帮子上一边扎了一个洞,鲜血长流。杜皇后惊叫惨呼,瘫软在阿拉耶识怀里。阿拉耶识眼神发直,全身因紧张和恐惧出现强直状态,想动动不了。石宣嘴巴开合似乎想对她说话,血红的双眼带着怜惜朝她摇头示意:丫头,不要看。这大概是石宣留在人间最后一点心念吧。
很快,郝稚把粗绳穿入石宣的面颊,用轱辘把他绞吊在柴垛上。刘霸不紧不慢,站在柴垛上,用刀仔仔细细剜去石宣的双目。郝稚也不闲着,用双手不停地生拔石宣的头发,一边拔一边把头发扔在周遭。拔光石宣的头发后,他用一个大铁勾勾出石宣的舌头,连根砍断。至此,石宣满头满脸血肉模糊,口中呜呜乱叫。刘霸的活儿还没做完,他抽出钢刀,一丝不苟地慢刀砍断石宣的双手双脚。接着把石宣的腹部剖开,里面的肠肚脏器登时落下来。见伤口形状和四肢被截断的位置与自己的主人石韬尸身相吻合,两个太监才满意地互相点头击掌。
阿拉耶识绝望地反转身体,大口大口地呕吐,连淡青色胃液都被呕得一干二净。
杜皇后昏迷在地,无人过问。
石宣仍在挣扎喘息。
两个太监从柴垛上下来,命令兵士四面纵火,把大柴垛点燃。
老暴君石虎像看戏一样地观望行刑过程,间或大笑,仿佛他观看的不是赵国威风赫赫的皇太子、自己曾经十分疼爱的儿子。
大火小火烧灼了一个多小时,石宣身体已成灰烬。石虎命人把这位前太子的骨灰分置城中各个十字路口,任千人践万人踏。“好戏”没完。石虎认定石宣“暴逆”,应全家杀光。早已被押于柴垛一边的石宣妻妾以及几个儿子共九人,均被铜刀剁头,扔入还在燃烧冒烟的炭堆之中。
石宣最小的儿子才五六岁,聪明伶俐,模样可爱,小嘴甜甜,一直为石虎养在宫中。石虎虽恨石宣,对这个孙子却百般喜爱,此时抱之而泣。小男孩看见自己的父亲、母亲和兄弟相继被残杀,几个龙腾卫士、宦官又奔向自己,吓得紧紧抓住爷爷的衣服,哀求说:“孙儿我没有罪过啊!”石虎想宽赦这个孙子一命,郝稚、刘霸已杀红了眼,从石虎怀抱中抢过孩子,兜头就是一刀。石宣幼子血溅当场,临死时小手还紧紧攥着从石虎身上拽下来的半截衣带。此时,嫔妃宫女们才敢流下惋惜的泪。
杀却石宣及其妻儿,石虎仍旧怒不可遏。他下令逮捕东宫内太监五十人以及东宫兵卫中高级军官三百人,以车裂极刑处死了这批人,把肢解的尸体全部投入漳水喂鱼。最后,石虎还宣诏把东宫卫士十万多人全部送去去秦国交界的边地涿州服苦役。
最可怜的是石宣与石韬的母亲杜皇后,二子相残,丈夫杀之,自己被迫观刑,其间数度昏迷。悠悠醒转时,石虎将儿子死亡归咎于她,将其贬为庶人,本来即刻便要赶出邺宫,被阿拉耶识以急需救治为由带回自己被囚的偏殿。
大屠杀完毕已是亥时过半,焚化石宣及家人的冲天火光渐至式微。石虎与观刑者已经散去,然而今夜注定无人能眠。阿拉耶识将被废的杜皇后催眠,让她先好好睡上一觉,她自己则通宵守在旁侧,以禅坐代替睡眠。
子时,天地阴阳转换,阿拉耶识心识被明灭的红光惊动,邺宫宫人惊慌失措嚷嚷成一片。浓黑夜空里,如银河倾泻般飞来一片流星,小若流丸,大者若拳,密密匝匝横扫天际,黄黑的云层被撕裂为碎片。当中一颗流星从中脱颖而来,其大如车斗,色金而赤,炽烈耀目,横贯长空,西向而没。
阿拉耶识目睹古代流星雨盛况,内心感觉震撼无法形容。
这场罕见的大规模流星雨就是常人所说的灾星临世,天地将变。中土大地的千千万万户人家因这场流星雨披衣起床,秉烛夜谈,皇家占星官们通宵达旦观星推算,占卜吉凶,得到的结果是大乱将至,生灵涂炭,凶星一手遮天,不知应在谁身上。
杜皇后被宫人喧嚣声吵醒,牢牢地抓紧阿拉耶识的手,悲从中来,涕泣不已。
“天亮后,他们就要遣你出宫,你有何打算?”阿拉耶识心生怜悯,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女人完全抛却皇后的典雅端庄,在她面前的只有痛失爱子的母亲。
杜珠凄然道:“我本是小户人家的女子,与战乱时被石虎部下劫掠到军中献与石虎。我娘家早毁于一旦,想回也是回不去。”
“若无有去处,你可去投靠石闵的建节将军府,只说是我的意思,他们定然收留。”
“罪人之母,何敢连累石大将军?”杜珠对她投去感激的一撇,谢绝她的好意。“我那两个逆子罪孽深重,我已是卑贱之身,天巫为何敢逆皇上龙鳞,全我颜面?”
“是为了石宣。”阿拉耶识递去令她安然的眼神,娓娓将昨日与石宣面谈的情况道来。“天下人都知道我讨厌石宣,但昨日他让我看到另外的一面。他杀石韬是防卫,也是为了保护我。他谋事失败,亦是挂念你我二人之故,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置之不理。”
“原来如此。”杜珠叹息着抹泪,被勾起满腔母性,情不自禁回忆她的两个儿子,满腹心酸一朝吐尽。
很早的时候,杜珠对于石宣石韬兄弟反目,是有预见的。她生得美丽温婉,与当时最得宠的石邃与石遵之母郑樱桃张扬性格相反,令石虎同样受用。又因杜珠不争宠,郑樱桃才未谗毁她,平安生下石宣石韬。石虎是地道羯人,未跟随石勒发迹前身为贫贱奴仆。北方胡人尚未兴起时,因胡人皆操贱业,粗野不蒙教化被中土习俗视为下等人,华夏人若长相带些胡人相貌都会被人轻贱,何况胡人自身也瞧不上自家血统。这与中国现代社会的崇洋媚外恰好相反。石宣长得深目高鼻,须发卷曲,更肖胡人,常因相貌烦恼。石韬恰好相反,除了眼珠眼色是棕色外,长相与华夏人无异,因此更得石虎喜爱。年少时,石韬便爱用相貌取笑兄长,令石宣忿恨。有次,太子詹事孙珍得了眼疾,在上朝时问与石韬关系很近的侍中崔约有何方子可治眼病。崔约说人尿可治,孙珍问人尿怎可治得眼疾,崔约玩笑说孙珍眼窝深陷,正可用来盛尿。孙珍亦是胡人,被取笑后怀恨在心,将此事告知石宣,石宣觉得受到石韬一党的嘲弄,诛杀了崔约父子数人。自此,石宣与石韬公开争斗了。
石宣石韬的凶悍,不仅爱子遗传,更来自石虎非常的教养。皇子们记事起便要拿刀拿枪学杀人,比21世纪的儿童恐怖分子训练得更加彻底。石宣亦是十三岁就跟随石虎上战场,也颇有战功,因此对于杀人毫无顾忌,尤其喜好以华夏人为靶子的人猎。与其说他杀人取乐,不如说是为了泄愤,用嗜杀、自狂来掩饰弱小、自卑的内在,掩饰站在父皇以及群臣面前的不足感。董秋滢的出现是个异数,改变了人猎的习惯。
杜珠回忆,每当石宣在她面前提起尚是孩子的董秋滢时,平素阴鸷死板的表情都会活泼开朗起来。他私下对母亲说:那个丫头看他跟看石韬一样,都不喜欢。她怕他只是因为他爱杀人,而不是因为他是羯人皇子。石闵救了她,她还是要抛下他逃跑。一个九岁的女孩,泼天富贵都能舍下,一人敢挑大事,这个女孩儿一定不会令他失望。那时石宣已有妻妾,却依然向母亲宣告,等董秋滢长大了一定娶来当正妃。
董秋滢跳崖“自杀”后,石宣便再也未以人猎行乐,但仍终日纵情声色。与此相反的则是石韬,一反常态开始学习华夏人礼仪。华夏族宦官郝稚精挑细选了两名色艺皆优的女子送他为妾,攀上石韬后充当他幕僚,石韬对其极为信赖,逢事必和他商量。石韬越来越被石虎宠爱,也与郝稚的谋划有关。兄弟二人势均力敌时,天巫便成了关键因素。但最后,这场争斗没有胜利者,就连阿拉耶识本人也被困在局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石氏皇家骨肉手足相残的悲剧并未因石宣被处死而停止,石虎的儿子们还在暗处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