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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与君结同心,无穷大忽悠

许多年来,阿拉耶识第一次认真地思考回赵国的事情。从一开始石闵上门认亲起,他就没打算带她回邺城生活。那时她心里装着慈心,津台变故后,一系列变故接踵而至,到如今她还须在虚妄****里打拼。若是嫁给秦皇会轻松度过剩下的日子,可她受过的现代教育与古代风俗文化格格不入,作为一名高度自我为中心的知识分子女性,对男性极为挑剔,倘若一个男人敢打老婆已是十恶不赦的恶名,何况这个男人还杀了结发之妻,自己儿子的母亲——无论宫廷斗争如何残酷,人总不能失去基本的人性和人情,以杀人和高压来加强自己的权威,是白色恐怖。同时,嬴少苍还是一位极精明的实用功利主义者,他为了巩固皇位迎娶南蛮公主,发现这次联姻获益不如想象那么大,立刻便把眼光转到中国天巫身上。利用与伤害并存,这是他与女人相处的模式。阿拉耶识作为心理医生很容易识别这种病态的对外关系模式,通常给患者带来严重的人际冲突。她绝不会把自己卷到麻烦中,嬴少苍会如此对待木皇后和奈丽,将来从自己身上榨不出更多油水,也会故技重施。她再明白不过,因此无论如何要逃离秦国。原本与慈心商议的结果是借着慈心在秦国被杀为由,二个月后去汉国长安讲学,曲线逃跑。至于石闵那边,她原想自己先去杨越开天辟地,安顿好后便让他拉着飞龙卫过来。飞龙军人马众多一时安置不下,只有慢慢来了。何况,杨越地处蛮荒,瘟疫瘴气流行,楚国赵国都不愿沾染,也就用不上庞大的军队保卫领地。陈午的血书让阿拉耶识意识到问题的迫切与严重,石闵以死抗争保她的平安,甚至宁愿她做戎秦皇后也不愿她卷入胡羯人的庙堂。赵王石虎死后赵国必乱,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石闵想安心做顺从忠臣也做不成,皇子之争必定拖他下水。

看来邺城是非回去不可了。阿拉耶识展开一卷空白帛书,用鹅毛笔在上面仔细描画出一个首饰图样,看上去有几分像绳结。

“这是一个无穷大的符号∞。”阿拉耶识边说边画,在先前的∞上再部分重叠画了一个∞,“两个无穷重叠代表两个人心心相印,结一个同心结,相伴到永远。”

嬴少苍看着帛书上的同心结符号,喜气盈眉,问道:“用黄金做一对同心结戒指,你说叫什么来着?”

“婚戒。”阿拉耶识含笑看着帛书上的图案解释,“中国人结婚的婚礼上,男女双方亲自给对方戴上结婚戒指,终身戴着,比喻情比金坚,永远相亲相爱。”

“你真要送我结婚戒指?”嬴少苍魅笑着捉住她柔若无骨的双手,“戴上就是我的人咯?”

阿拉耶识缩回手娇嗔道:“结婚的时候才戴,现在还没做戒指呢。”

“马上做。”嬴少苍哈哈大笑招来史广汉,将图纸交给他,吩咐用成色最佳的黄金,让最好的金匠打制结婚对戒。

阿拉耶识咬着嘴唇问:“我答应嫁给你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嬴少苍兴奋至极,让阿拉耶识尽管提要求。阿拉耶识提出让中尉府放了两个飞龙卫,并且停止对飞龙卫的追捕。嬴少苍飘飞的火云纹立刻凝滞,一丝狐疑挂在脸上。阿拉耶识也不隐瞒,将陈午的血书拿给他看,等他表态。读罢血书,嬴少苍干脆地告诉她抓捕飞龙卫是他的命令,因为他不想赵国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活动,更不喜欢她以后与石闵还有往来。

“我与棘奴素丝无染,只当是亲人一般。上次他来接我时我就告诉过陛下,和他根本不可能。”阿拉耶识红了眼眶,泪珠晶莹欲滴,“慈心已经为我死了,要是棘奴为了我被砍去双足,我能安心当皇后吗?”

嬴少苍帮她拭泪,安慰道:“别着急,我以后一定替你报仇,第一个灭掉赵国!”

阿拉耶识气得一把推开他的手,责道:“那有什么用?我不是要赵国,而是要棘奴完好无损!一个人人尊敬的英雄、军神,变成无腿的废人,这不是比杀了他还残忍吗?”

“那你想要如何?”嬴少苍有些不悦,“秦国内乱不息,怎有多余兵力攻打赵国?”

“不需要你做,你只要放我去赵国主持石虎称帝大典,就能保住棘奴。”阿拉耶识期望地看着他。

嬴少苍瞬间沉下脸,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要求,怕出笼鸟儿一去不回,怕好事多磨,夜长梦多。

“我知道陛下担心我去赵国变心,也担心石虎父子对我不利。我想清楚了,现在陛下只有棘奴这个眼中钉,我用结婚戒指表明心意。自开设未央书院后,我这位天巫名声在外,谅石虎父子不敢如当年般为难我。莫说赵国,就是其他国家也是来去自如,就是在你秦国不得自由——”她越说越显幽怨,睫毛拉出一排阴影,分外动人,嬴少苍轻轻捧着她的头,露出熟悉的邪魅笑容:“别人当你是法力高强的天巫,在我面前你却是个淘气丫头,是我嬴少苍喜欢的女人,我永远不会给你自由。”

“如果棘奴有何不测,我这辈子也不会开心。”阿拉耶识依旧想用婉转的方式传递自己的意志,她苦心孤诣相出结婚戒指的招数降低嬴少苍的焦虑和怀疑,但显然这样的好事来得太容易,嬴少苍并未买账。

“不会的,我派南蛮的巫武把石闵救出来便是。”嬴少苍继续安抚心上人。

阿拉耶识料到嬴少苍会提出这个办法,这只能保住石闵性命,却不能保住石闵的命根子——飞龙卫和飞龙军,那是父亲与他的心血,没有士兵的将军就没有自我价值。阿拉耶识赌气反问道:“秦国军权旁落,陛下无可用之兵才与南蛮结亲。将心比心,石闵失去飞龙军便是生不如死。救他何用?”

嬴少苍无言以对,两人陷入难堪的沉默。

阿拉耶识默默反思今日自己所为,为了让嬴少苍放心才以同心结结婚对戒为犒赏,交换解救石闵的赵国之行。扪心自问,自己从拒婚到打造婚戒的过程有些急促,何况“私奔”对象慈心才“死”不足一月,弯转得有点快,有点大,难怪嬴少苍不信。阿拉耶识突然想起嬴归尘的提议,他若在宣化定然可以帮她想出办法——其实是让他履行承诺把自己送到石闵身边,然护送他们去杨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库朗危机打乱了她的计划。眼前的秦皇已经把精力转到批阅公文上,表情冷肃,一副心无旁骛的专注神情。

今日断难争出结果,为今之计只得以退为进,先冷处理几日再说。

阿拉耶识怏怏地起身,路过嬴归尘身边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低沉着嗓门问是否石闵在她心中是最重要的人?阿拉耶识略微迟疑后点点头。“那我呢?”嬴少苍提高了声调质问,“你是我秦国未来的皇后,不安心准备婚事却跑去搭救你过去的未婚夫,帮着外人登基称帝,你让我怎么想?”阿拉耶识硬着头皮回道:“我与棘奴是亲人,与你以后是夫妻。如果棘奴出事,我能心安理得嫁人?”嬴少苍的手指收得更紧,阿拉耶识吃痛想抽回手腕却无法挣脱。他修长凤眼闪着攫取的光芒,发出冷冷的威胁:“阿拉耶识,不管你闯祸还是捣乱,做什么我都不会计较,唯有一样你且记下了:除我以外,不得与其他男子有染,否则我会杀了你!”

那一刻,嬴少漆黑眼珠流露真切的杀意,阿拉耶识内心咯噔一下,这个貌似宠溺自己的皇帝有自己的底线,他绝不容许有人背叛自己。也就在这一刻,阿拉耶识被激发出自我保护的意志,发誓绝不向权势和武力屈服。

“陛下,公主,燕国皇后差人送来信简。”史广汉进来打破二人的僵持局面,阿拉耶识刚想伸手去接书简,突然又硬生生收回广袖中,身为嬴少苍未来的皇后,在人前必须尊重他的天子权威,夫唱妇随,先满足和麻痹他,他才会因自得而放松警惕。

燕国皇后雪漫的信其实是写给师父阿拉耶识的,措辞全是新宠女子的侬丽私语,充满喜悦和骄傲。她登上后位不久就真的怀孕,可谓双喜临门。雪漫希望阿拉耶识给未出生的孩子取个名字。慕容恪及时赶回大棘城辅佐朝政,替她挡下段氏的明枪暗箭,坐稳后位。雪漫心中还酸酸地提到,慕容恪回大棘城后便将王妃段希钰接回王府,但这只是为缓和他与通辽王段烽的翁婿关系,其实夫妻已不像夫妻,同在屋檐下过日子罢了。

嬴少苍忽然说了一句“美哉,佳人”,阿拉耶识不解其意,以为他为雪漫叹息。谁知嬴少苍接下来轻蔑地嘲笑燕王慕容儁色胆包天,竟敢当着燕国群臣垂涎阿拉耶识美貌,岂料自己皇后把他当乌龟。阿拉耶识轻蹙秀眉,心知嬴少苍这是典型的投射心理,把对自己婚姻的担忧外向投射到慕容儁身上,足见他强烈的自尊和独占欲。她到此不能不表态以宽慰帝王那颗敏感多疑的心,声明慕容家的人与她毫无干系。雪漫当上皇后,又有慕容恪和慕容垂照应,从此不必替她谋划。对于雪漫,阿拉耶识此刻已全无负担,虽说缘起于追寻齐丽霞的前世,到此地步已转为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早已重新设定此地的生活目标。

对阿拉耶识主动撇清与燕国皇室的关系的言行,嬴少苍感到满意,甚至鼓动她给雪漫的孩子取名。他半开玩笑半当真说,雪漫这只云雀真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阿拉耶识当即拍板给孩子取名慕容冲。嬴少苍很高兴,竟亲自执笔给慕容儁写了回信,末尾按照中国习俗署名嬴少苍及夫人阿拉耶识,只是在名字上分别盖了秦皇玉玺和嬴少苍为阿拉耶识雕刻的凤印。帝国皇帝给附属国国君写这么一封不伦不类的家书,降尊纡贵,荒诞不经,但嬴少苍捧着这封写在精美帛书上的回信,左看右看,欢喜跃动,完全不似年将三十的腹黑皇帝,洋溢青春少年的冲动和热情。旁观者阿拉耶识有些哭笑不得,感情嬴少苍没有过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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