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耶识心知慕容恪当选侠墨长老一事已然触怒嬴归尘,他教养良好,又碍于彼此结盟关系隐忍不发。阿拉耶识嘴上说不信,却心急火燎想亲赴燕国大棘城找慕容恪澄清关于他的吃人传闻,如果是误传最好不过,要是他只是在自己面前装好人,实则凶残阴险,她必须把他解决掉,以免留下后患。邺城郊外的人猎和月郡主美人锅,袭人和群女受辱被吃的经历都是阿拉耶识的刺激点,一碰便要情绪爆发。
钜子嬴归尘将阿拉耶识送到天巫府后便动身进六合宫面圣。阿拉耶识回府就跳进浴桶泡澡,她脑子昏沉或者情绪激动就要靠洗澡来使自己平静。刚才与钜子的争论异常别扭、僵硬,除了慕容恪之事受他抵触,慈心做财库长老他也反对,认为她选择传法长老是浪费宝贵时机。他带着怒意质问她,可知慈心成为汉国皇帝后财库长老之位空虚,实际又落入粟道中的手中。他因为寻找十二金锣进入死胡同,巨大的财宝不能及时用于墨家的活动,只能把财权抓到手中应对艰难局面。现在,这一切全因阿拉耶识的私心杂念而功亏一篑。
“我有私心杂念?”阿拉耶识用澡巾狠狠搓胳膊,动作大得把水花都溅到了桶外。“我是吃饱了撑的管你墨家的闲事……你那些乌合之众就是流窜作案团伙,哪个国家的皇帝会喜欢!我帮你建的是团队、团队好么!是统一战线,抗日战争还能管八年呢。不识货……”
阿拉耶识嘟嘟囔囔批判嬴归尘,一边大力浇起片片水花,朝假想敌“面瘫大叔”泼去,门吱呀打开,水花溅到紫蕊身上。
“哟,这是怎么啦?”紫蕊看澡房中水淋淋的泡沫一地,小心翼翼地问候。
“那个面瘫!是他费尽心机请我当墨家最大的长老,我顺便又帮他多请了几个长老撑场面,他不领情还说我捣乱!”
紫蕊吐了下舌头,原来事关钜子就不好劝说。天巫和钜子的关系时好时坏,又有阿琪夹在中间,她实在有些弄不明白他们三人到底做些什么,总之,有些秘密她不宜知晓。见天巫提到钜子便一脸愤慨,忙上前报告好消息——雀儿托使者带来书信,好像是急事找天巫。
紫蕊把整卷简册抱到澡房中让阿拉耶识过目,阿拉耶识边看边笑:“天助我也——”
雪漫在信中先是亲真意切地回忆了与阿拉耶识在一起的时光,然后痛悔自己被段希钰欺骗,写了检举揭发她的简册,恳求阿拉耶识原谅。信中写到天巫化狐污案大白天下后,那些落井下石的嫔妃、官贵们巴结讨好比之雪漫刚进宫时更加露骨。燕王慕容儁对她宠爱无以复加,如今她已经怀孕月余,行动不便,恳请天巫来大棘城相聚,一来当面请罪,二来以解对师尊的思念。云云。
刚刚在盘算要去找慕容恪,可巧雪漫就来书请人。阿拉耶识让紫蕊通知蒋青备车,她要进宫见驾。
当阿拉耶识匆匆赶到嬴少苍处理日常事务的承光殿时,嬴归尘正与嬴少苍一起议事。两人看到披散湿漉漉的头发,衣着简单随便,因泡澡而通身粉嫩、娇艳欲滴的出浴美人时,俱各眼睛一亮以至于忘记说话。
“阿拉耶识见过陛下。”见这对君臣像两个木桩子杵在地席上,阿拉耶识当先开口打破尴尬气氛。自从被嬴少苍在车中轻薄后,她对嬴少苍避之唯恐不及,今晚竟然主动找进宫来,令嬴少苍格外惊喜。他立刻让嬴归尘回避,嬴归尘离开时对阿拉耶识摇头示意赴燕请求被拒。这个结果在阿拉耶识意料之中,但雪漫来信让燕国之行成了她的头号大事,就算冒着被嬴少苍吃豆腐的风险都要试一试。
嬴少苍笑吟吟地双手搀扶还跪在地上的阿拉耶识:“天意妹妹请起,以后见皇帝哥哥无须行此大礼,以前你出入承光殿可是连招呼都不打的,现在变得如此生分。”
阿拉耶识跪地不起,板着美颜道:“我不起来,除非陛下答应让我去大棘城探亲。”
嬴少苍又笑了,他料定阿拉耶识会亲自来找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今日嬴归尘来报告了墨家长老议会上阿拉耶识出示慕容恪、慈心和石闵凭信,把他们全举荐为墨家长老之事,让嬴少苍乐不可支。他连呼绝妙,甚至问阿拉耶识有无出示那块皇后的暖玉佩当自己的信物,钜子认为他这皇帝做什么长老合适。嬴少苍对阿拉耶识收取其他男子信物不以为意,只因他早就认定她是其囊中物,谁敢染指他大秦天子的女人?他反过来嘲笑嬴归尘迂腐,墨家分裂实乃必然,连天巫这样的神仙也说墨家不合时宜,迟早要同其他诸子百家一样湮灭。嬴归尘自是不能苟同其见解,他加入墨家帮扶华夏生民的原因除了这是一条修助缘的最佳途径,还可偿还曾祖秦始皇奴役百姓的欠债,他年年将自己封地收入捐给墨家,便是替始皇帝还富于民,消除罪孽。只有所修助缘够多够大,还先祖的债越多,他在世上的牵绊越少,越能尽早超尘脱俗,登临仙界。安夫子曾说,人各有命,嬴少苍的天命是做秦国皇帝,他的使命是实现始皇帝的最终心愿做化外神仙。两人为了墨家的走势争论不休,谁也不能说服谁。嬴少苍还回绝了嬴归尘护送天巫去大棘城找慕容恪的请求,阿拉耶识到来打破两人的僵持。
“你以为朕会放你去大棘城勾搭慕容恪?”阿拉耶识坚决不起身,嬴少苍只好松开搀扶阿拉耶识的双手,悠闲地回到御座上,挥墨习字。他的字体遒劲峻拔,气势雄浑,确有登临山顶之气象。
“谁勾搭他?我是去做正经事——”对嬴少苍赤裸裸的污蔑,阿拉耶识装得若无其事,撇嘴道:“慕容恪是几国中后起之秀,他的军事才能与石闵不相上下,燕国有这样的大将未必是秦国之福。”她偷眼瞧嬴少苍表情,果见他长眉轻挑,显然她的话戳中其心事。于是她又继续撩拨:“慕容恪此人十分忠心,其亲弟都乡侯慕容垂也是一员骁将,他们兄弟和大将军慕容评一起辅佐燕君,不出五年,燕国国力大涨,恐怕——”她故意留半句让嬴少苍自己去填补空白,以更好地刺激君王高傲之心。
“哼,区区鲜卑人朕还没看在眼里,不过是山沟里出来的蛮人。”嬴少苍果然上当,鼻孔里冒出轻蔑的冷哼,邪魅的凤眼眯成弯弯月亮,可脸上火云纹溢出的鲜亮色彩暴露其内心真实的怒意。
“是,燕国目前是秦国附庸,可他们比秦国人心齐。只要分裂他们几个皇亲将领,就不愁燕国人做大。陛下只要放我出使燕国,我故意把慕容恪捧到天上去,引起慕容儁和慕容评的猜忌,慕容恪就会乖乖倒向秦国寻求庇护。我再说服他加入墨家给自己留条退路,岂不两全其美?”
嬴少苍歪着头思索片刻后,点头表示同意她的分析。阿拉耶识以为已经说动秦皇时,他却信步走到她面前,俯身看定她清润透亮的秋波,邪邪一笑:“撒谎。”
呃……阿拉耶识眨了眨眼装傻充愣,弯弯睫毛忽闪忽闪带起一片委屈的阴影。
“什么时候天巫开始关心朝堂之事了?朕可记得你以前信誓旦旦说绝不参与大臣勾心斗角,也不会帮任何一个国家谋事。你帮秦国和墨家是假,会老情人才是真吧?”
这个秦皇太狡猾竟然不上当,必须换个理由。他一口一个“勾搭”“情人”,定然对慕容恪授我铜符做凭信着恼,再拿慕容恪说事肯定不成。阿拉耶识眼珠一转立刻换了颓唐懊丧的表情,撅起粉嫩樱唇,装作受了莫大委屈道:“慕容恪和我清清白白,去年我还亲自把他赶回燕国,此事人尽皆知。那枚铜符是我想孤身一人游走中图,他怕我受人欺负才送我护身。中土风俗说那是男女生死聘礼,陛下也非要指他是我情人,那我就做他情人好了,有名有实,大大方方的,省得人家背后议论……”阿拉耶识一边说,一边拼命掐自己小腿,硬挤了一滴眼泪,恰恰湿润眼眶。
阿拉耶识这么一气一哭,嬴少苍立时慌了神。他因阿拉耶识收了慕容恪铜符却拒绝皇后玉玺而感到颜面无光,才故意出言相讥,实则根本未将慕容恪当做情敌。他立刻用衣袖给阿拉耶识拭泪,软言哄她,说是开玩笑当不得真。他再次伸手拉她起来,让她别再把膝盖跪坏了。
“我不——你不答应让我去燕国,我就不起来。”阿拉耶识梗着脖子不依不饶。
嬴少苍大感为难,依旧摇头回绝:“君无戏言,你此生都只能待在宣化。听朕的话,给慕容恪写封信就行,墨家之事你已尽力了。朕本就反对嬴归尘把你扯进去,墨家学说是空中楼阁,于治国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