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令秦军阵脚大乱,不由自主收起刀兵。信王还待要争辩时,早被石闵点了哑穴。石韬亦高声下令自己部属停止作战。“皇兄,今日秦人与我们争抢少司命,却被汉国人钻了空子,一昧与秦人纠缠甚为不智。我已打听清楚,劫走少司命之人是汉国余家商号的少东家,我们只需向汉国吕雉施压,他们就得送少司命回来。”
石宣无法,只得顺着话头表示同意,但仍不忘摆储君的架子:“好,今日我赵国就先行退兵,请信王殿下护送我们到边境。”
此时最搓火的当属僖王嬴长平,按理博儿干派遣的策应队伍早该赶到了,如今还不见半点动静。他有心拖延,却被石闵石韬两人看破,石韬将刀架在嬴允直脖子上,逼着他对嬴长平喊话。嬴允直骨头到是硬气,紧闭双唇一声不吭。双方正僵持不下之际,冷不防一股黑烟钻来,聚集在山头上的火把刹那熄灭。石闵反手把嬴允直和石韬推开,身体就势倒地,手中合金平平划出一片水银样光滑,黑烟里有人惊咦,慢慢地凝出黑乎乎的人形。
那个黑影阴恻恻地嚷道:“大难临头,你们这帮不知死活的中原人还不快些逃命!”
众人重将火把点燃,才看清山头上杵着一个从头包到脚的灰袍人,因为他由一团黑烟所化,几疑是鬼怪。这正是前来寻找秦赵两国王爷的车枯长老,别人认不得,嬴允直却认出是嬴少苍最隐秘的护卫血巫卫,他们极善隐形、刺杀和下毒,平时须臾不离嬴少苍。
嬴允直大惊失色:“血巫卫,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陛下也来了?”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就连石闵也蹙了剑眉:和谈一再出现变故,眼看局面得到控制,不料秦皇还要再摆上一道。
“我等奉巫王旨意暗中护送国师,巫王是否亲临此地尚不清楚,但是我南蛮的噬魂灵蛊船已经离此地不远,不消一时片刻此地飞禽走兽都要死绝。我等怕误杀秦赵两国王爷,才来这里送药粉暂时护住此地,另有人去灵蛊船上交涉。”车枯长老飞快把噬魂灵蛊船的事情说了一遍,令所有在场之人如遭雷击。
刚才混战中没有人注意北方天空上飘着三团红色,此刻齐齐望天,果见红色之物越来越清晰,是三盏红灯笼。噬魂灵蛊船因青川谷杀戮事件而称名于世,对于它的威力各种传说皆有,但都不离恐怖诡异。如今亲眼得见个个胆战心惊。
石闵第一反应就是问车枯长老阿拉耶识的去向。车枯匆忙中只说慈心已拿药去追她,便不再理会他人,火速把竹筒中的药粉倒在自己的灰麻袍里兜住,然后重新刮起一团黑烟在场中急速穿梭,随后闻到一股淡淡的土腥气。
车枯长老飞快布置好,对聚集在一起商议的秦赵两国将官大呼:“我撒的药粉只能解毒,解不了最厉害的幻术,最多也只够坚持一柱香时长。若是不想以身犯险,速速逃命是正经!”
车枯长老黑烟刮过的区域只有二亩地大小,哪里容纳得下这许多将士。
石宣脸色青白,用骇人的声调咆哮着指挥他的五百青锋骑快速朝津台回撤,断不能葬送在噬魂灵蛊船下。石韬见状,稍微犹豫后也挥动将旗指挥撤退。他与石宣想法一致,只要能快速赶到据津台三十里的赵国边境与十九万大军会合,不信对付不了噬魂灵蛊船。
剩下百来人秦军和信王僖王尽数留在原地,像这样画地为牢躲避自己人的误杀还是头一遭。僖王嬴长平最初怀疑是秦皇嬴少苍设的圈套,但看信王嬴允直同样的惶惑却不是装得出来的。车枯长老撒药粉的区域里,还有石闵和他的飞龙卫,但仅有三百人不是全部人马。石闵忧心如焚,其余飞龙卫分做两股人马,统领蒋千带领一股潜伏在津台的赵国一侧边境,监视石宣、石韬兄弟的动向,另一股由右副统领蔡泽奚率领隐在秦军和谈大营附近。和谈因石宣临时变卦而打乱各方部署,飞龙卫个个身手高超,原是不惧与秦赵任何一方对阵,突然飞出来的噬魂灵蛊船让石闵快急疯了。不仅是担心飞龙卫的兄弟们没有对付巫蛊之术的经验,更是因为噬魂灵蛊船来的方向就是慈心和阿拉耶识逃走的去向。
副统领张温性格机敏,识得将军心思,抢上一步对石闵道:“将军,卑职在混乱刚起时已着人分别报知蒋、蔡二位统领。石宣他们逃回津台,蒋统领便知事情有异,必然在当地盯紧他们;蔡统领在秦军大营附近,灵蛊船应该不会对秦人自己的营地发起攻击,所以卑职推断这一路飞龙军都无大碍,反而是少司命有危险。”张温是石闵忠实心腹,清楚少司命在少年将军心中的分量,他不欲将军在飞龙卫和少司命中做选择。“将军放心,秦人的亲王尽在此地,想必灵蛊船有所忌惮……我会见机行事,请将军放心。”
石闵点点头,目光炯炯扫视全场,叫上麻生於、边如颂、何应三、鹿小碌四个原来董秋滢的护卫,跃马奔入西北方的丛林中。
阴惨惨的噬魂灵蛊船飘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山涧中响起各种诡异的怪声,令人心惊胆寒。慈心和数十名黑羽军很快便追上阿拉耶识和杨征等人,然而眼前的情景震得慈心等人心胆俱寒。护卫着阿拉耶识的黑羽军人人都陷入癫狂:一些人在彼此搏命厮杀,双眼血红状如疯人。有的人则失去神智在挥刀自残、自杀,有的撕扯衣服,又哭又闹,有的中毒后在地上打滚……一个黑羽军护卫把阿拉耶识逼到土坎底下,双手牢牢掐住她的脖子,阿拉耶识正在拼命挣扎。
慈心急火攻心,把手中宝剑朝那士兵掷去正中他背心,被掐得半昏迷的阿拉耶识软软地坐在地上。慈心飞奔过去扶起她,阿拉耶识微微睁开双眼,见是慈心赶到,哆嗦着指向一片山洼中的黑羽军护卫上气不接下气道:“是巫王的噬魂灵蛊船……嬴少苍这条绝户计……把我们所有人都算计了,不愧是秦始皇家出的暴君……”
“大牛,别怕,我来救你……不害怕啊……”慈心紧紧搂住阿拉耶识,心疼地轻拍她因为大脑缺氧而有些呆滞的脸蛋。
在她身边不远处,倒着不省人事的杨征。黑羽军检查后禀告慈心,“公子,杨爷没有中毒受伤,只是昏过去了。”
慈心对围成一圈的黑羽军下令:“我们马上离开这里,赶往秦军大营附近潜伏起来。”
队长对返回秦军大营的命令有些迟疑,慈心黑着脸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方才血巫卫察觉此事有异,定然不会对秦人大营置之不理。再说,我断定秦皇决计不会对我们斩尽杀绝,秦国过冬的存粮还得靠我筹划周转;纵然他想借机除掉僖王,可是大营里还有信王的亲卫,秦皇不是冲动的人,不会用这个两败俱伤的法子。”
立刻有人把杨征放到马上,慈心和阿拉耶识同乘一匹马。马上,慈心盯一眼尚在癫狂状态的数十黑羽军,眼中闪过幽冷的厉光,心想:“嬴少苍,若此事真是你授意杀掉阿拉耶识,一定要叫你付出代价!”他对手下做了个手势,黑羽军立刻射出漫天箭雨,把那些已经中魔的同伴尽数射死。没有人对此有些微的迟疑,死亡对那些同伴来讲,是最好的帮助。
黑羽军把慈心和阿拉耶识的二人一骑保护在中间,一行人匆匆往秦人驻地赶去。
离他们二里的地方,噬魂灵蛊船飘在离地十丈的半空,船中旗杆垂下的条条黑纱在风中狂舞,拉出黑烟样的痕迹。红色灯笼在黑夜中转动,发出忽明忽暗的光芒。每当光芒大盛时,屠杀就更激烈。
队伍最前端突然发生骚动,有人堕马后人避之不及差点撞在一起。慈心正要令亲信去看个究竟,便听见前方发出警报,一骑人马从前面奔来,跑进时,却发现那报信之人脖子上缠着爬着一条小青蛇,其人眼睛圆睁,脸色紫红,吭哧说了声“有毒”就栽下马死了。
慈心脸色倏忽发白,他早听说噬魂灵蛊船每一盏灯笼代表一种攻击方法,毒攻、幻攻都出现了,毒蛇应该就是第三种了。原来,血巫卫给的药粉只能救毒攻和幻攻的急,不能对付活生生的毒蛇。不容慈心多想,周围丛林中响起沙沙的声音,堆着枯枝败草的地面慢慢蠕动起来,顷刻间有人惊呼中落马。
“保护天巫!”慈心猛喝中跳下马,把衣袖中车枯长老的药粉尽数撒在阿拉耶识和杨征马匹周围,然后带领黑羽军持在周围。刚布置好,蠕动地面上立刻暴起一团团花蛇,劈面奔向慈心等人。慈心狂挽宝剑把蛇群绞杀,腥臭的蛇血溅了他满头满脸,其他人与他一样,拼命挥动手中武器砍杀从树上、地面袭来的蛇群。这些蛇全部是细小如手指的褐花蛇,毒性猛烈,中毒后浑身血液凝固,不消片刻就断气。天气已是深秋,这些毒蛇还有如此的活力,定然用异法饲养和驱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