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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氮醉

我看到这样的惨状,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立刻游过去就要救人。我看到那两个行将被淹死的人双手被绑在背后,绑他们的绳子还捆在了洞壁上伸出的一根条石上。这条石在接近洞壁的那一段有一个宽度上的急剧收缩,因此绳子在这个收缩处结成一个套后,很难退出来。

我把手电筒放在一边,跑上去试图解开绳子,可手忙脚乱的费了半天劲,绳子反而好像越绑越紧了。我心中大急,就在这时“大狙”游了过来,拍拍我,提示我看一下手腕上的潜脑。我却根本不理他,一个劲地只顾要解开绑缚住这两人的绳子。“大狙”一把把我往后揪了一下,指了指这两个人没有半点生气的脸,那意思是:人都已经死了,你他妈这是何苦?

可这时候的我就好像着了魔一样,推开“大狙”就又去解另外两个人的绳子。这两个人穿着潜水服,背着压缩空气瓶,嘴巴里叼着输气管,但很显然他们压缩空气瓶里的空气已经用完,这两人也在剧烈挣扎着。我一靠近,其中一个人想来是因为窒息难受得失去了理智,居然对着我的肚子就是一脚。

这家伙力气极大,这一脚好悬没把我肠子给踹折了。我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荡了开去,被“大狙”一把拦住。

这时候“大狙”也急了,猛地用力敲了我脑壳两下,那意思是“你他妈脑子清楚点啊,先救自己好不好”?

我顿时就勃然大怒:“小兔崽子现在还当我当初那个‘大厌头’吗?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回过头去一拳就打了过去。“大狙”根本没有想到我会突然翻脸,猝不及防之下我这一拳正好打在他面罩上,好悬没把他潜水面罩给打裂了。

这一下“大狙”不干了,“疯狗”性子顿时发作,在水里手脚并用对着我就下了狠手。我也不甘示弱,拼命反击,不过我打得完全没有章法,自己觉得就像泼妇打架一样。

此时,我心中有些诧异:“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脾气这么暴躁?连起码的判断力都丧失了?”想到这里,我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大狙”一脚狠狠蹬在我胸口。我整个人在水里翻滚了几下,背部撞在旁边的条石上,五脏六腑一阵翻滚,几乎就要吐血。

这时我终于猛地惊觉:“我这情绪不对啊?难道是‘氮醉’了?”

所谓“氮醉”,可以理解为氮气中毒。潜水员不能携带纯氧下水,否则容易造成氧中毒。因此携带的都是和空气成分差不多的压缩气体下水,也就是大约80%的氮气加上20%不到的氧气。氮在普通大气压下对人体无害,但在水下高压力环境下,会迅速进入人体血液并且对人脑形成麻醉作用,类似于醉酒。

有些人体质耐受力强一些,可能在水下很长时间没事,有些人耐受力差一些,就容易出现“氮醉”现象,而且表现各不相同,有亢奋的,有迷糊的,还有出现幻觉的。一些长期在水下接受训练的特种兵或者长期水下作业的工人,不但要格外小心这种情况,隔一段时间还要进高压氧舱将体内血液里的氮气排出。因此,现在一些有条件的特种兵部队或者水下作业公司,都在压缩空气瓶里用氦气代替氮气。

我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氮醉”,心里立刻就明白起来。虽然觉得头晕无比,但意识和思路还算清醒:不能救人了,现在只忙着救人自己这条命也100%要白白搭进去。

这时,“大狙”满脸凶狠地冲了上来,对我就挥起了拳头。我立刻摆摆手,意思是:“别打了,刚才老子错了成不?赶紧逃命要紧!”

“大狙”收起拳头,冲我又看了几秒钟,这才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一把拉住我的手就往上浮去。

而我的手电筒还在那两个死人旁边,此时也来不及拿了。

我俩迅速上浮着,而那四个人的身影——两具尸体,剩下两个还在剧烈挣扎,但很快也将成为尸体——也越来越模糊。我知道,如此急速的上浮是极度危险的——人体从高压区域不经调整地进入低压区域,很容易得潜水病——大量氮气形成气泡在各处乱转,搞不好就会造成死亡。而我已经是“氮醉”了,尤其危险。

手腕上也传来一阵阵剧烈的震动,是潜脑在提示我们,我们有得“减压病”的危险。

但事到如今,我和“大狙”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冒险一搏。就这样过了几分钟,我和“大狙”借着“大狙”手上手电筒微弱的光线,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就在眼前,不由得一阵狂喜。没过多久,我耳朵里“哗”的一声,头面部一松,就已经出了水。

我和“大狙”连忙掀起潜水面罩,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大狙”把手电筒往四下里一照,我们立刻傻了。

水面距离“L”形通道最顶部只有两三米的距离,但当初那个1米见方的入口却已经消失不见。

我和“大狙”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只有一个解释:有人把那个入口给关上了。

我俩脑子还算快,立刻游到通道的洞壁旁,踩在石阶栈道上开始往上走,走到栈道的尽头,只见那一片的洞顶上,果然有1米见方的一块与周边其他的洞顶之间存在平整的缝隙,这里就是我们刚刚下来的地方。

我踩在石阶上,双手托举着,用力去抬那个1米见方的“窨井盖”,想把它抬上去,好逃到地面上。可我用了全身的劲道,憋得脸红脖子粗,却根本推不动这“窨井盖”分毫——有人在外面给想办法堵上了。

“大狙”性子急,此时水位又在上涨,已经摸过了他的大腿,他立刻在后面恶狠狠拽了我一把,大声道:“大厌头,你不行我来!”

我有些猝不及防,加上脚底下的石阶上泼了不少水也比较打滑,被他这一拉顿时站立不稳一下子就摔进了水里。此时的我虽然还是处于“氮醉”的状态下,但神智还是相对清醒的,所以虽然心里头火到了极点,但还是在水里看着“大狙”在那里猛推“窨井盖”。

但“大狙”和我一样,使出了吃奶小便加拉屎的力气,那个“窨井盖”却就是纹丝不动。

此时水位迅速上涨,把整个我泡在水里不说,都把“大狙”的胸口给淹没了。他虽然脚踩着修建得异常牢固的石阶栈道,但大半个身子没在水里,在水的浮力的作用下,他想要发力就更加困难。因此到后来又发了两次力,猛地脚下一滑,也摔进了水里。

“大狙”挣扎着还想回到原位继续去推“窨井盖”,可是此时水位已经把整条“L”形洞道给淹没了,“窨井盖”下最后一点容纳空气的空间,被海水给代替了。

我和“大狙”只能极不甘心地重新戴上潜水面罩,咬住输气管。但压缩空气瓶里根本就没有多少油水可榨了,因此我很快就感受到窒息的痛苦。

“大狙”手上手电筒所射出的光柱还在四处乱晃,很显然他不是个轻易认命的主儿,他要拼到最后一刻,看看能否有什么转机。

只是这手电筒的灯光晃着晃着,我的面前猛然间出现了一张扭曲的、惨白的脸。

我大骇之下,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手电筒光线一转,那张脸就从我的面前消失了。

但我记得,那张脸就是刚才淹死在“L”形通道拐弯处的四个人中的一个。

“大狙”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把手电筒的灯光回了过来,这下我们终于看清了那具尸体——两只手都已经断了,鲜血还在从断口处涌出来。我没有亲眼看到这人在人生中的最后几分钟是怎样度过的,但想来,应该是这人为了逃生在最后关头居然硬生生把两只手给弄断了,终于能够上浮。可是他运气不好,或者因为窒息时间太长,或者因为急速上浮所导致的“潜水病”,可能是气体进入了重要血管形成了栓塞,还是死去了。

这具尸体几乎泯灭了我和“大狙”最后的求生意志——再怎么挣扎都是然并卵,我们死定了。

“大狙”的身体开始扭曲、挣扎起来,就像刚从水里被捞上船的鱼一样——他的压缩空气瓶里的空气也已经用完了。

没想到,我最后是和这个海盗崽子一起死在这座偏远小岛的地下洞穴中。

渐渐的,我连挣扎都放弃了,窒息的痛苦都开始消失,同时,神智也开始变得模糊。我似乎看到那具断手的尸体没入了水中光线所照射不到的黑暗中,从那片黑暗再出现时,却已经变成另一个人——居然是伊登。她在水中优美地游着,还时不时朝我投来不怀好意的一笑。随后,她白皙、线条优美而有力的双腿并拢、扭转,倏而变成了一条丑陋的、银白色的鳗鱼尾巴。而她原本清澈的双眼也放出蓝色和绿色的幽光,张开嘴,露出了里面的獠牙。

我心头一凛,眼前就是一黑。

我只觉得意识好像时有时无,冥冥中似乎有谁拖住我的领子,把我拖向一个悬垂在我头顶上不远处的、巨大的光点,最终把我真个身体都拖入了那个巨大的光点里。随即一股清醒的空气就进入了我的肺泡,我贪婪地呼吸着,将肺子里浑浊的废气全都排了出去。

“啪!啪!啪!”

“堂!堂!堂!”

几声枪响让我彻底恢复了理智,我发现自己睡在水泥地上,而那个1米见方的,底下洞穴的入口就在我身旁——刚才原来是有人在紧急关头打开了入口上覆盖的盖子,把我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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