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那思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起身走出酒肆,刚走到门口,老人把他叫住:“年轻人,你知道凤鸣谷在那里吗?”
赤那思愣了一下,转过身:“不知道,但我可以问。”
“呵呵,问?这世上知道凤鸣谷的人不超过五个,你去问谁?”老人爽朗的笑了。
“那该怎么办?请老人家告诉我。”赤那思右手按在左胸上,躬身行礼。
“首先。”老人的表情忽的严肃起来,“你要改变一切和朔北有关的习惯,包括你的名字。”
“改名字?改成什么?”
“你是朔北世子,未来的汗王,注定你要戎马一生,挞伐天下,而你最后的归宿注定是一把刀,所以,你叫天刃,赫连天刃。”
“赫连天刃……”赤那思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就是它了,从今以后我叫赫连天刃。”说罢转身走出酒肆。“要去凤鸣谷就一直往南,越过苍山,凤鸣谷就在柳河的下游。”老人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赫连天刃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没入血色的夕阳。
苍山,这座位于喾帝国西南边陲的大山已经伫立在这里几千年。
苍山南麓,三柳城。
一座高大的府邸修建在整个三柳城的中心,黑色的大门上雕刻着两只银色的孔雀,一上一下的盘旋着,高达四丈的围墙足足占据了周围方圆十里的土地。大门外站着两排穿着黑色斗篷的魂术师,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们大半张脸,手里的黑色木杖散发出让人泛起寒意的光。整座府邸都笼罩在黑色中,没有任何牌匾,让人从心底泛起阵阵惧意。
随着大门缓缓打开,数名身穿黑色斗篷的高大身影从府邸中走出,为首的中年人没有带兜帽,神色严峻,双目微呈淡绿色,右手拿着一根灰色木杖,一条木雕的角奎缠绕在杖上,蛇头高昂,蛇口内衔着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墨绿色晶石,虽然是木质,整根木杖却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九弟,这次大哥让你去追拿朔北世子,虽说他已经被禁锢了力量,但仍然要小心行事,如若有变立刻飞鸽传书回府,我们即刻前来支援。”一名年纪略长的魂术师说。
“二哥放心,谅他一个朔北落魄世子,能翻起什么大浪?”
“九爷此去多加小心,老奴在府中为九爷日夜祈祷,祝九爷早日凯旋。”一个满头白发的仆人牵过一匹银鬃马对他说。
被称为“九爷”的人笑笑,翻身上马,向北绝尘而去。
府邸内,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呆呆地望着骏马离开的方向,过了半晌,抬起头问身边的女人:“姑姑,我阿爹要去哪儿啊?”
“子羽,你阿爹要去北方,追拿从霜卫城逃脱的朔北世子。”女人轻轻抚摸着男孩的头。
“那阿爹什么时候回来?”
“等你学好了魂术,阿爹自然就会回来,到时候让阿爹带你去看海,好吗?”
男孩听了,顿时雀跃起来:“好啊好啊,我要阿爹带我去看海!”
“好了子羽,该去读书了。”
“嗯”男孩转身走进了书房。
与此同时,帝国贯穿南北的大道上,一个男孩踽踽独行,他身上仅有一个简单的行囊,迎着正午的烈日行走在滚烫的石板路上,他的脸被晒得黝黑、脱皮,黄豆大小的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到下颌再滴落到地上,最终化为一缕青烟。偶尔有过往的马车从男孩的身边驶过,车上的人或显贵或寒酸,但都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帮助男孩,男孩就难么走着,倔强的走着。
马蹄声从身后响起,由远及近,听声音是一支骑队,男孩瞬间警觉起来,他加快脚步,躲进了路边的杂草丛里。
马队停在了路上,那是十几匹战马,马上的骑士没有穿铠甲,全都轻弓短箭,腰佩刀剑,穿着灰色的劲装。为首的骑士拉下脸上遮风沙的面巾,四处张望。“队长,好像没有人呢”他身后的一名骑士说。“难道那小杂种会飞不成,兄弟们追了三天还是连影子都没有,向老二,你小子是不是带错路了?”为首的骑士问道。骑队里的一名骑士策马上前:“绝对不会,我向老二从小就跟我爹打猎,判断方向肯定错不了。”“那就怪了,那小杂种能去哪儿呢?”“如果方向没错,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们速度太快,超过了他,要么我们速度太慢,还没赶上他。”队长话音刚落,一辆马车从他们身旁疾驰而过,一名眼尖的骑士惊呼:“车上有个小孩!”队长大声下令:“快追!”说罢用力一夹马腹,向着马车的方向猛追,众骑兵尾随着队长一同追去。
听见马蹄声渐渐远去,男孩慢慢走出草丛:“走了吗?”男孩深吸一口气,继续踏上了前往苍山的路。
男孩刚刚走出两三里,马蹄声又传来,男孩刚准备隐藏起来,却发现来的似乎只有一匹马,果然,一匹白马出现在路的尽头,那匹马高达八尺,似乎是纯种朔北马,没有修剪过的马鬃飘散在风里,雪白的毛皮下充满了健硕的肌肉,白马慢慢跑近,男孩发现那匹马竟然有一双绿色的眼睛。
“这是……这是萨哈马,草原上的精灵。”男孩惊呆了。
“呵呵,想不到这里还有认识萨哈马的人,还是个孩子”马上的骑士爽朗一笑。
男孩抬起头,看着那人。
那是个老人,虽然年纪已大但依然精神矍铄,一头银发没有捆扎,任凭它散在空中,一件褐色的斗篷遮不住依然健壮的身体,老人的腰间挂着一柄长逾四尺的剑,古朴的花纹覆盖了整个剑鞘,一掌宽的剑身昭示着它不寻常的重量。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老人俯下身子问道。
“我叫赫连天刃,从霜卫城来,要到苍南去。”赫连天刃回答。
“孩子,我叫呼延墨渊,是个云游诗人。”老人说,“还有,以后不要随便把名字告诉陌生人。”
赫连天刃刚想说什么,远处马蹄声又起,十余匹战马向着赫连天刃狂奔而来,马上骑士手持弓箭,为首那人大喝:“奉霜卫城主薛麟将军之命,捉拿朔北奸细,旁人速退!”说罢右手一松弓弦,羽箭离弦而出,直取赫连天刃眉心!
“铛!”一声轻响,羽箭在赫连天刃身前三尺处被挡下,那老人缓缓收起连鞘的重剑,眉宇间满是轻蔑。
“大胆!竟敢阻碍捉拿要犯,给我杀!”为首骑士大怒。十余支羽箭射向老人。
老人没有躲闪,反而策动坐下白马向着羽箭奔去,“小心!”赫连天刃大惊。
老人笑了,一拉缰绳,白马腾空而起,向前跃出丈余,老人在半空中挥出重剑,青铜色的光芒瞬间暴涨,白马落地,羽箭全部射空,重剑横扫,两名骑兵身首异处,其余的骑兵抽出刀剑,将老人围在中间,白马没有动,静静地站在中间,老人横剑身前,如山峰一般屹立。
白马忽然动了,来自草原深处的神骏向前跃出一步,然后人立而起,用两只碗大的前蹄将面前那匹马踢倒,老人侧身挥出重剑,将另一名骑兵斩于马下,其余的骑兵同时驱动战马,刀剑齐举向老人砍来,老人向后一仰,顺势躺在马背上,重剑自下而上斜挥,封住了刀剑的进攻,然后手臂猛然发力将刀剑全部推开。老人猛然坐起,松开马镫,左手在马鞍上用力一撑,而后如大鹰一般从马上跃起,回身一剑将身后的三名士兵连同他们的武器一同斩为两段。剩下的骑兵被这一幕吓呆了,就在他们愣神的时候,老人再次策马上前斩下了六颗头颅。剩下的三名骑兵看到这一幕早已忘记了任务,调转马头就要逃跑,却被队长持刀拦下:“孬种,都不许跑,他只是一个糟老头,大伙儿一起上,杀了那老不死的!”剩下的骑兵迫于队长的威胁,战战兢兢地冲了上去。老人轻蔑一笑:“明知道必死无疑却还是要冲上来,愚蠢。”说完催动白马,重剑自上而下劈出,一名骑兵从肩到腰出现了一道裂痕,接着重剑去势不减,上挑直刺,一名骑兵被穿在了剑刃上,一名骑兵挥刀向老人砍来,老人重剑平斩,将穿在剑上的尸体砍开,长剑余力不减,斩下了那名骑兵的头颅,剩下的骑兵队长见状大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勇气,调转马头狂奔,被老人追上一剑结果。
赫连天刃目睹了这一切,老人回到他面前,缓缓把重剑收回鞘中:“孩子,他们为什么追你?”
“实不相瞒,我是朔北世子赤那思·苏木尔,两个月前霜卫城主薛麟支持我叔叔苏和叛乱,杀死了我父汗占领了金帐,我逃到霜卫城,却被薛麟手下的魂术师用锢魂术禁锢了力量关进了地牢,后来被一个老人救出,那个老人让我到凤鸣谷找无为派唯一的魂术师明子虚先生帮我解除禁锢,我一路上都在躲避这群人,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明子虚?”老人喃喃自语,“‘无为天清’明子虚?”
“老人家,难道您认识明子虚先生?”
“十年前我和明子虚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世上还有一些无为魂术师,想不到仅仅十年,就只剩下一个了。”
“老人家,那您知道凤鸣谷在哪儿吗?”
“凤鸣谷啊,那是一个桃源般的地方,离这儿向南大概十天路程。”
“多谢老人家。”赫连天刃躬身行礼,就要转身离去。
“孩子,等一下。”老人把他叫住。
“老人家,还有什么事吗?”
“孩子,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麻烦了。”赫连天刃准备拒绝。
“呵呵,反正我也是个闲人,就陪你走一趟,顺便见见老朋友。”老人爽朗的笑了。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您了。”赫连天刃再次行礼。
夕阳里,一老、一少、一马。
霜卫城,青云阁。
“啪”一只名贵的青瓷茶杯被重重的摔在地上,飞溅的碎片全部打在半跪于地的黑衣人身上,黑衣人没有躲闪,只是低着头。
黑衣人面前十步的地方,摆着一张紫檀书几,书几后坐着一个身着天青色长袍的独眼男人,正满面怒容的看着黑衣人:“废物,全是废物!几百人追一个小孩儿居然一无所获?笑话!”
“城主息怒,我们还有一只小队没有回来。”黑衣人说。
这是一名身穿铜甲的传令兵跑进青云阁,半跪在地:“城主,三天前有一支轻骑小队被发现全军覆没于固原城南三十里的官道上。据飞鸽传书说是我们拍去追朔北世子的人。”
“混账!”薛麟一掌拍在书几上,一张紫檀书几被拍得粉碎。
“城主,那只小队的尸体在固原城南,就说明赤那思是在一直向南走,我们在派出人马向南追,一定可以追上!”黑衣人说。
“也罢,姜云霆,就派你带领三百星海铁骑即刻南下,务必把那个小杂种的人头带回来!”薛麟对黑衣人说。
“是!”黑衣人转身离开青云阁。
烈元城,喾帝国的皇城。
伴随着悠长的铜号声,高达七丈的城门缓缓打开,一支庞大的队伍慢慢走近。
街道两旁早已站满了人,每隔五步就有一名身披铜甲的士兵将人群拦在街道两旁。
两千名身披薄钢甲的御林军骑兵出现在街道的尽头,沉重的磨砂头盔上插着三支白色的羽毛,每个骑兵手中都高高擎着一面大旗,金丝编织的旗面上绣着三支白羽,那是喾帝国皇族秦氏的黄金白羽旗,骑兵们骑乘的马匹高度都是同样的七尺,那些披着钢制链甲的白马踏着若隐若现的鼓点缓缓走出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