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谈话的第二天,也就是董菲来这个实验室做RA的第六天的时候,杨教授果然出事了。据说杨教授是因为健康问题住了院,然后又听说因为当地医疗条件有限,所以被送往了北京的治疗。随后的几天里实验室的学生都被重新分配了导师,董菲也理所当然的失业了。杨教授当天对董菲说的话算是应验了一半,接下来该董菲“倒霉”。如果杨教授是因为精神问题而胡言乱语的话,董菲当然不会有事,但是杨教授如果说的是真的,那董菲肯定也会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而倒大霉——当真有那么严重?
那天晚上,实验室的人聚集在实验室里,很晚都不肯散去。这样突如其来变故和十分迅速的更换导师的安排,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董菲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只是坐在角落里的电脑上,将杨教授给的优盘插上电脑,小心翼翼地点开文件夹。
优盘里只有一个图片文件,图名叫做key,奇怪的是这图片竟然有800M这么大……让人不禁暗暗倒吸一口凉气,为了打开这张图片,这台破电脑花了足足十分钟。
图片的内容没有想象中的炫酷诡异,这只是一张房间的图片。阳光卧室,粉蓝色的窗帘,很温馨,但也没有什么特别。但这个图片最独特的地方在于800M实在是有点大,董菲灵机一动,尝试着放大图片。虽然电脑反应偏慢,但却不影响她强烈的好奇心。随着图片的放大,这漂亮的卧室内景也变得模糊起来,这有些不对,因为这么大的图片,像素不可能经不起的十倍放大,800M到底玄妙在哪里?董菲疑惑不解,但是实验室其他人也没空搭理这个坐在角落里的董菲。他们可能觉得董菲来这里时间还短,所以对于杨教授出事显得十分冷漠。
Key……钥匙……董菲默念着这个图名,钥匙可能会插在门上的锁孔里,或者被扔在桌子上……董菲尝试在这个图片里搜寻钥匙的踪迹。
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实验室的众人也都差不多离开了。张芸和孙婕临走前让董菲也早点回去,董菲敷衍着答应了。
初夏寒凉的夜里从窗外传来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很快实验室里就剩下董菲一个人。董菲坐在电脑前仔细搜索着这张图片的每一个细节,不敢有半点疏忽。
这张奇怪的图片被放大后,清晰的图像都变为模糊的小点。这样看不会有结果,董菲却又不甘心放弃,突然想到如果这图片的部分图层被隐藏了会怎样?董菲火速打开白杨的电脑,记得他电脑上安装了Photoshop。董菲用Photoshop再打开这张图片时才发现这张图片上竟然有几百个图层,OMG!这些图层的命名毫无规律,也没看到一个叫做key的图层。难道上百个图层要依次点开么?董菲随意打开了几个图层看,发现除了风景图片就是莫名其妙的黑点,董菲依然没有半点头绪,放大后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这次解密游戏又一次陷入僵局,但直觉告诉董菲这上百个图层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董菲重新打开图层选项,仔细看着这些看似毫无规则的图层命名,图层名是字母和数字的组合。既然没有叫key的图层,也没有相似的,会不会是好几个图层组合的结果?董菲尝试着先将所有图层关闭,然后按顺序逐个打开名字中含有字母“k”、“e”、“y”三个字母中任意一个的图层。当董菲打开二十几个图层的时候,电脑屏幕上呈现出一幅模糊的轮廓,当第三十七个图层被打开的时候,那张人脸已经清晰起来,虽然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像素圆点组成。
这一刻,董菲感觉夏夜的空气都凝固到了冰点,一阵阵寒气从背后袭来,让她牙齿打颤。
董菲直直地望着那张脸,竟然是自己的照片——不对,是镜像的,就像董菲自己照镜子一样,虽然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为什么会这样?!董菲感觉喉咙里一阵不适,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突然电脑屏幕开始剧烈闪烁,同时实验室的几盏灯也开始闪烁。董菲吓得赶紧闭上眼睛,生怕这时候睁开眼会看到恐怖的东西。
大概过去了十几秒钟,董菲察觉到实验室的灯光不再闪烁,才敢睁开眼睛。仓皇地关掉电脑后,董菲继续望着已经熄灭的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的脸。
一股莫名的恐惧从董菲心头涌起,混杂着这时候强烈的不安。董菲趴在桌子上发疯地哭了起来,直到睡着。直到第二天清晨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董菲这才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一旁的白杨。董菲睁着红肿疲累的眼睛,脸上的睡痕和泪痕交错,显得格外憔悴。
白杨关切地询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啊?一晚上没回去?”
现在是早上七点,白杨有晨练的习惯,今天这么早来实验室是为了收拾东西,没想到看到董菲趴在他桌子那里睡着。白杨显然很同情这个才干了没几天就失业了的董菲,关心地问:“没吃早饭吧?要不要给你带个荷叶饼回来?”
董菲点点头,然后又趴在桌上发呆。现在的她,很像是个痴呆木讷的傻子。
白杨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耸耸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七点过十分的时候,董菲的手机响了,是张芸打过来的。电话那头张芸她显得非常焦急,“我们都睡过去了,醒来才知道你一晚上没回来,你没事吧?”
“我在实验室睡了。”董菲用迷迷糊糊的声音回道。
“啊,那就好。”张芸松了口气。
挂掉电话后,董菲对着手机屏幕发呆,脑袋里浮现的还是昨天看到的那张人脸。董菲没法把它等同为自己,因为那张脸不像是活人的。董菲还不能理解杨教授的用意。或许只能等杨教授预言的后半段实现,有人来这里找到她之后,才能接触到更高层的秘密,继而解开她心中的疑问。但从那天谈话到现在也过去几天了,按照他们的办事效率如果要找董菲的麻烦,不至于拖到现在。或许他们觉得董菲的分量不够,没有必要在她这里耗费精力时间。如果真的是这样,杨教授的这次精心安排也是要落空了,他要是知道会不会很伤心?
就在董菲发呆的时候,一只搔首弄姿的荷叶饼在董菲额前晃荡,白杨还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豆奶。
“谢谢。”董菲接过白杨递过来的早餐,开始大口大口地咀嚼,想要把内心的不安和忧虑当做这只饼子嚼碎吞掉。
“你和荷叶饼有仇啊?!”坐在一旁的白杨冷不丁来了这句。
董菲抬头看着他,问道:“干嘛这么说?”
白杨用他惯有的坏笑回应道:“要不你的吃相为什么这么凶残?像是这荷叶饼欠你钱一样,哈哈!”
董菲的反应出奇木然,又低下头吃着早饭。
“你要不要去别的老板那里碰碰运气,再找一个RA工作?”白杨收起他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说。
董菲迟钝的脑子里慢慢吞吞地考虑着白杨刚才的那个建议,片刻后才摇了摇头说:“不了,我还是重新找个工作吧,但是不想再在研究所里做RA。”
“还留在兰州么?”
董菲又咬下一大口菜,嘟囔着说道:“不知道,在网上投投简历试试运气。”
“你就先别急着走,张芸和孙婕两个师姐都挺好的,现在哪里能找免费的出租房?”
“确实。”董菲还是无精打采。
“我的新老板是刘元副研究员,不过他主要的经历放在青藏高原那一块。哎,往后少不了挨饿受冻和被高原反应折磨!”白杨往后一靠,后脖子搭在椅背上头,望着天花板上斑驳的痕迹叹气:“看你心情也不好,要不今天一起爬山去呗?”
“不想去,烦。”董菲闭上眼睛,也往椅背上一靠,继续问:“你跟着杨教授的时候,有没有参加过什么特别的课题?”
“怎么才算是特别?”白杨皱着眉头看着董菲,两条浓黑的眉毛扭曲得跟毛虫一样,显得格外滑稽。
董菲思索片刻,略略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说道:“就是和平时的做的生化、病毒等方向的研究不一样的课题,比如跟考古有关的。”
“考古?”白杨显得很诧异,摇头说:“我跟杨老板的时间也不多,他做的课题也没啥特别的吧,你不也大概知道些么。”
董菲继续问道:“我知道现在的很多考古研究是大学科考古,老板是病毒学,在古墓里发现一些久远的植物,说不定能扯上点关系。”
“这个啊!你去小木虫上看看发帖问下,说不定有类似的。”白杨不紧不慢地答复着。
董菲抿嘴点点头,又陷入混乱的思绪里。
白杨拍了拍董菲的肩膀,宽慰劝道:“别瞎想了,现在我们都很担心老板,但是在这里着急也没用呀!要不就去公园里散散心,中午我请你吃饭。”
“哦,好。”董菲这时候仍然神游四海,回忆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徐教授和杨教授给提示都太少,而且十分零碎。
这里最舒服的就是夏天,尤其是清晨时分,董菲和白杨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公园里。公园里的槐树繁茂,两人选了靠湖的一张桌子,每个人都泡上一杯三泡台,就坐在这里闲谈聊天。
两人都很默契地不去谈杨教授的事情,因为害怕刚刚好转的情绪又陷入低谷。
大约十点的时候,董菲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妈妈的电话。
原来董菲在学校里办理的退学手续还有一些后续没弄完,董菲换了号之后,学校那边联系不上董菲,才辗转联系到了董菲家里。
董菲心里很忐忑,问电话那头的妈妈:“妈,你放心,我会弄好的。”
妈妈在电话里又嘱咐董菲几句,让快点把学校的事情处理好,别让她再担心了。
挂断电话后,董菲竭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
“你没事吧?”白杨喝了一大口茶水,眼神带着好奇。
“没什么事,就是科大那边的手续还没弄好,可能过几天得回去一下。”董菲小口抿了一口八宝茶。
“你那会干嘛要退学啊?”白杨很好奇董菲当时做出的决定。
“学不到东西,不想浪费时间。”董菲的回答多少有点漫不经心。
白杨显然没有被这个理由说服,又继续问:“你怎么对病毒学感兴趣的?”
董菲没有回答白杨的这个问题,却问道:“你用小白鼠做过实验么?”
“那当然,这是必修了。”
“有没有觉得那些小白鼠很可怜,下不了手?”
“刚开始有一点,后来也麻木了。实验室女生居多,很多人不敢处死小白鼠,每次这伤天害理的活就交给我了。”白杨略带不忍地闭上眼,故作慈悲的表情显得有些夸张。
“呃……那你是怎么做?”董菲小口地抿着茶水。
白杨认真地用手比划着,解释道:“一手掐着小白鼠的脖子,另一只手扯住尾巴……啪!就这么一扯。”白杨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同情,似乎就跟砍瓜切菜一样寻常。董菲当时想劝他有空读读佛经消消业,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董菲知道,连自己都做不到,怎么好拿来劝人?
白杨继续说道:“是不是听不下去了啊?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做多了,也就麻木了。啊对了,你啥时候动身回那边办手续?”
“过几天吧!你什么时候去青海?”董菲心不在焉地问着,脑袋里还在想那张图片的事情。
白杨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是孙婕打过来的,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也算是这个小团体的一个散伙饭了。实验室里的人感情都还不错,这次杨教授的事情对他们的打击也挺大,可惜也不能去探望一次杨教授。
白杨挂掉电话,对董菲说:“张师姐和孙师姐都到饭馆了,中午我请客。”
中午的聚餐大家显得兴致并不高,虽然并不说明,但大家都知道是因为杨教授的事情。那一大盘羊羔肉都没几个人动,也就白杨一个人硬着头皮地全吃完。
午饭结束后,白杨笑嘻嘻地说他马上要去青海野外受罪了,几个师姐都不说点关心的话。一群人也装作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一阵,也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