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的街市很热闹。泥人、糖葫芦、胭脂水粉,看着这些东西,我眼花缭乱。这些古老的东西,勾起我怀古的一点点回忆,像刚放出笼子的小鸟,有点兴奋过头,分不清东西南北。一家古董店里,竟然也有根雕卖,还真新潮。时代不同,只有这些雕刻的记忆,经久不息。天桥底下的杂技,茶馆里的说书,各地名角的戏剧,在这个看似乱世,又有几分不像乱世的光景里,显得安静淡然。没有人对于这个世道有过多的想法,喝茶的照样喝茶,斗蛐蛐的照样斗蛐蛐,美貌的闺中小姐,依旧会借着上香的机会,偷偷从轿子里探出头来,一窥这世界里的她们未曾见过只有耳闻的新鲜事儿。高墙院落之下的生活,可以说乏沉,于是偶尔的出游就会让人兴奋不已。我想着,或者在这样对女性禁锢的世界里,出现的花木兰,孟丽君,玉堂春,才显得如此可爱,关于她们的故事,才是如此动听吧。
“怎么那么开心?”在我边上的魏子楚似乎也被我感染了,脸上绽开了花。
“这个,你不会懂的。”我微微一笑。是啊,一个古代的封建主义者,怎么会懂呢?
“你不说我怎么懂呢?”魏子楚一笑,突然抓住我的手,往前奔去。
“喂,喂,你干嘛!”我想扯回自己的手,奈何他的力气远远地大于我。只好无奈地任由他抓着。
走得太急,好象撞上一个人,我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抬眼一看,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衣服破破烂烂的,但出奇的干净。因为破烂,所以我觉得脏才符合逻辑,但他却只能用干净来形容。他正用闪亮的眸子打量着我,脸上露出一丝害羞的神色。等到我看他,一下子就避开我的目光,微微一笑,倒也显得有几分俊俏。
“你没事吧?”我上前扶住他。
他盯了我一眼,尴尬地笑笑,转身想走。
魏子楚一下子松开我的手,抓住了他,大声说:“慢着,把偷的东西留下!”
那男孩一听,撒腿就跑。可是那里有魏子楚那样的力气?魏子楚的手一扯,他就被按倒在地,怎么都挣不开魏子楚的手。就算他拼命挣扎,被魏子楚紧握的手都快有了血痕,他还是一只瓮中之鳖,怎么挣扎,也都是徒劳。
“放了他吧,还是个孩子,看着也怪可怜的!”想想自己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偷就偷呗,而且这孩子,看样子就快哭了,于心也不忍。
“你知道他偷了什么吗?是你最重视的那块古玉,你别在腰间的那块。”他有点愤怒,“都十几岁了,怎么还算小孩?送官府去!”
“那块玉是别人的,我要还的。你什么不好偷,偷它?”我瞪了那孩子一眼,“知不知道,偷东西是要受到惩罚的。自小不好好做人,从小偷针,长大偷金,你这孩子,你父母呢?”我看着魏子楚,看到他对这块玉的重视,心下一震。又看到小孩子涨红的脸,一时有点为难。那男孩倒也不识相,转头过来,一脸不屑地看着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呸”的一声,往地上吐了口痰。
我顿时一阵尴尬,心中也瞬间没有了什么同情和不忍,别过脸去,不再看他。毕竟,原本只是因为他是个孩子,才多了份不忍,现在一看,到底是贼家孩子,我并非从小就幸运,对于人世就算不怎么通透,但也就是这样不爱多管闲事,如今看到自己的管闲事,反而招来这样的对待,不免心中一叹,再也不愿关心这事,任由别人去处置吧。
“对,送他去官府!”周围的人附和着,脸上的表情麻木而没有什么色彩,比起我,更加的冷酷。
男孩一脸愤怒地盯着眼前的这些人,脸顿时被挤兑得更加红,眼里好似要放出火来,好似想把这些人都活活烧死才甘心似的,但是,在他愤怒的眼神里,却还是流出几滴眼泪来。可是他却拼命地忍住,只是看着我们。而我看他的瞬间,对上他的眼睛,猛然间心底一阵不安掠过,这个眼神,像极了一些电视剧里,那些被社会无情挤压,而无法伸冤的人的眼睛。痛恨这个社会,却无法得到自我排解,被世上的人无情的摧残的痛苦的眼神,让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你父母呢?”我转过身,蹲下来,尽量用温柔的声音道,“你要知道,这世上,除了自己,是没有人愿意无缘无故去帮助人的。很多时候,要自己懂得抓住机会。这世上的人,只会去帮助愿意自己去站起来的人,如果你连自己都不愿去重新你的人生,你又怎么希望别人给你一个帮助?天就算塌了,就算别人都倒下了,但是你的提前倒下,无非是为别人做垫背而已。这世上,谁都不是非你不可,你只有你自己,但是有一天,你也可以让他们非你不可,那就是你的能力和智慧。孩子,姐姐想要拉你一把,你愿不愿意抓住姐姐的手呢?”
孩子的眼睛闪动了一下,脸色慢慢地转好,慢慢地变得柔和,有些发红的手,慢慢地伸到了我的手上,轻轻地握住,低声泣道:“他们在逃难时死了,我本是陈国人,因为东胡进犯,所以一家人到魏国避难,只是想不到。姐姐,你是唯一一个对着我笑的人,这个世界上,我第一次遇到会对我这么笑的,很亲切的人。”
我转身莞尔一笑:“或许,这世上没有免费的晚餐。或许,对你笑的人,是对你别有目的的,你不要以为,对你笑,就是对你好。”我笑笑,脸上浮起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阴深的笑意。在刹那间,闪过脑海的一些陈年旧事,让我心中的邪恶都释放了出来。
“如果可以,我认下你这个弟弟,你跟着我,我们从此之后有粥吃粥,有饭吃饭。”
“谢谢姐姐!”男孩子轻轻一笑,脸上浮起一些红晕。
我不顾魏子楚投来的诧异的目光,低下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萧寒,十二岁,姐姐什么名字?”小家伙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
“司空雅!”我轻笑,“我们来拉个勾,从此之后,姐弟之谊,永不背弃。”
“是,从此之后,萧寒以姐姐马首是瞻。”小孩子肯定地一点头。
“不错嘛,连成语都用得那么好。”我一点他的鼻子,笑意上浮。或许,从来没有料到,人生里,会遇到这样子的缘分,一直想要拥有的亲情,在这个不生不熟的世界里,会得到一点上天小小的恩赐。
萧寒的脸上也浮起了笑意,过了一会才道:“姐姐,能不能先请我吃点东西?”
“你这小破孩!”我会心一笑。到底还是孩子,就算平时再怎么的警觉,再怎么的拒人于千里,但是一遇到对自己好的人,所有的设防都土崩瓦解。
“小孩就小孩,干么加个破字?”萧寒不解地看着我。
“呵呵,你不懂的!”我又轻笑。
“不懂你就说到我懂喽!”那两个竟然异口同声地说,两人互望了一眼,哈哈大笑,好一致的表情!魏子楚也露出难得的一笑:“什么事情都说别人不懂,弄得讳莫如深似的,说出来难道会死人啊?”
我没有接他的话,转头对萧寒说:“司空雅!很高兴认识你!”看着那么清秀的男孩,心里就高兴,“从此以后,你萧寒就是我弟弟。对了,你是怎么偷到我的玉佩的,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很容易的!我从边关一路偷过来都没人发觉!”萧寒一脸得意。
“偷东西很光荣吗?”我猛地敲了一下他的头,“以后跟我在一起,不准看到别人的东西,眼睛发红!”
“知道,姐姐!”
“你的感觉是有点迟钝,被人跟踪了这么久,一点反应也没有!”魏子楚俯在我耳边说。
我回头一看,果真看到人影一闪。那身影,好熟悉,是他!他怎么跟到这里来了?
“跟了我们很久了吗?”我问子楚。
“应该是,从你出陈国边境的时候我就看到他了,开始只是怀疑,想不到是真的!你认识他吗?”魏子楚一脸不快。
“恩!”
“他就是那个叫江月的男人?”
“咦?”
“你仔细看看你的玉佩!”
我把玉佩仔细一瞧,真的刻有“江月”两个蝇头小字,以前从没有认真得看过,想不到还好没把玉佩弄丢,否则我真的对不起李江月的一番情谊,就算拒绝,以后也得把原物归还才好。只是这玉,泄露了我的行踪,还是小心放好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