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你不得无礼。”云娘生气道。
“这位伙计,你好。我是新来的画师景轩。”景轩客气道,并注视着来人。
钱二见景轩身躯凛凛,望着如高山独立一般,器宇不凡,不由收回了脚步。他悻悻的站在一旁不悦道:“你,你,不过就一个画绣稿的。你凭什么说我少染了一遍苏枋,有何证据?”见黑矮男人明知故问,景轩笑笑也不答话。黑矮男人见景轩这般无视自己,便恼羞着要上前捉景轩质问。可是,他哪是景轩的厉害,景轩左退右让,见礼让不过,不由推出了一掌。这一推,竟让黑矮男人跌倒在地打了几个滚,满脸还沾了织染的墨彩。四周的绣娘和织匠们见了,顿时都哄笑了起来。
“哎呀,你这个死鬼,又在惹事了。”这边,洗衣的水婆端着衣裳剁着脚骂着。“死鬼,你又干啥丢人的事啦?让这么多人瞧着,你臊不臊呀你。”水婆冲上前拎着钱二的耳朵根子拼命骂着。
这下,四周更是哄笑一片。钱二恨恨的看着景轩,心里道,你让我这般难堪,日后我一定不会给你好看。水婆也不快的看了看景轩,想到自己男人出了丑,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这边,云娘带着景轩向织匠们介绍了后,便一同上了楼。只见,这楼上屋檐雕花做工精美,仿照徽州的建筑格局建造。“这里是我们锦绣庄重要的地方,也是我做工的绣房。这里出去的刺绣都是为皇宫提供,并且在此研发新的绣样。是不能有任何差错的。”说着,二人进了绣房。云娘带着景轩到了一木质花雕的窗台旁。只见窗台旁,放置着一张刻花的桌椅,上面置有笔墨纸砚。“景轩,这是父亲大人要求的。你绘画精湛,父亲大人特意为你布置了文房四宝。今后你画绣稿,拟定好花式稿样,由织匠挑制花本扳提织造。除了那些花纹繁复的匹料,平日里一些创新纹样,我会和你一同研制。”
云娘说着,又继续道:“我娘亲去的早,她曾是应天城知名的绣娘。父亲让我进锦绣庄,也就是希望给我这样一个环境,发挥刺绣技艺,将来为丝织业做个传承。景轩,我们一起做好这些好吗?”云娘不觉的将家事对景轩说着,景轩深深看着云娘点了点头。
“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据说是云娘小姐救的一来路不明之人。哼,我说做画是假,都不知道和云娘小姐有没有什么呢?”这几日,水婆和几个洗衣婆念叨着。
“是啊,这来路不明的人怎么可以安排到我们锦绣庄啊。”几个婆子也悄声说着。
“恩,听说来时满身是血。再看看他那魁梧的身材怎么都不像是我们中原这边的。”水婆正说着,几个婆子突然给了她眼色,就见景轩朝这里走了过来。见几个婆子看到他忽然快速的收起衣裳离开了,景轩莫名的摇了摇头笑了笑。
锦绣庄有十个洗衣婆子,十六位绣娘,云娘主要负责的是皇宫的刺绣。另外陈伯是负责织染,府仓的进入物品等都要由他负责。陈伯虽然严肃,但也是个忠厚善良的人。他观察了景轩几日后,便开始主动带着景轩了解丝织流程。剩下的钱二,就是水婆的男人。因为水婆一家贫困,就将自己的男人介绍进了锦绣庄。这男人好赌、欺软怕硬,且耳根子软,听婆娘说什么就是什么。钱二在锦绣庄打杂,进出货、染布的杂活都是他来做。景轩这几日,渐渐对锦绣庄的人事有所了解,只是大家各忙各的很少搭理他。景轩倒也不以为意,他与云娘相伴作画,二人相互指点倒是欢乐不已。
“云娘。”工部侍郎尚风这会来了锦绣庄。他唤着上了楼来,就见云娘、景轩一个作着画,一个刺着绣,二人举案齐眉、情投意合着,尚风看着不由退了出去。下了楼,尚风淡淡的离去了,几位婆子看着撇了撇嘴。
“这尚风大人多好的人啊,一直认为他和云娘小姐会成亲。不过看现在……”她们不高兴的瞅了瞅楼上。
“秋月姑娘,请问新到的水墨放在哪了?”景轩问着。
“不知道。”
“阿婆,您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一时间,景轩在锦绣庄莫名的不受待见。而钱二更是得意,每日斜眼看着景轩。
“你们瞧瞧,他那不可一世的模样。不过就是云大人亲自安排来的。他整日不用做什么活,不用像我们这么辛苦,每日就画几张破绣稿就可以生活了。这算什么玩意嘛?以前没他画绣稿,我们锦绣庄不一样在应天城响当当的嘛,他来了,也没见他做了什么事。”钱二时不时在织匠们面前嘀咕着。
“钱二,你何故在人们面前胡说我一通。”景轩知道后,不悦的质问着。
“你,你可不要乱咬人,我,我没和别人说什么。”钱二见景轩沉着脸,不敢多做理会。这边正要离开,景轩伸手捉住了钱二。
钱二顿时捂住手臂,无赖道:“你,你放手。景轩打人喽。”见钱二喧哗,景轩只得松了手。二人这一折腾,钱二心中越发恨痒着。
“景轩,我们经商之人讲究的是以和为贵。如同做人处事一样,要诚心诚信,带人以和为贵,就没有解不开的疙瘩。”景轩在锦绣庄的日子,因为钱二、水婆说三道四,活动多有不便。只是每每想到父亲的教诲,景轩便就不再理会这些。他专心作画,细心的云娘又怎会没有察觉,云娘只是笑着默默的支持他。
这日,宫里来人,要锦绣庄给朱标太子做一幅丝绸衣裳,为期一个月,是朱元璋用以奖励太子的政绩。景轩思考着,不眠不休终于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作了一幅山黛图。云娘看着非常高兴。“景轩你画真的很好。走,景轩,我们一同进宫问问皇后娘娘对丝绸纹样的意思,回来好选定颜色开始筹备。”说着,景轩便同云娘一同出了绣房。
这边,二人才离去。一黑矮的身影偷偷摸进了屋来。“哼哼,你当日拆穿我,让我难堪。我可不会给你好日子过。”那黑色的身影来到了绣房的案台旁。见展开的山青水色的图案,也一时惊叹。不过很快,他冷冷一笑。这边,一汪浓黑的墨汁给泼在了画布上。瞬间,景轩这足足做了半个月的画稿,是墨迹斑斑一片。
“景轩,太好了。娘娘说这个主意好,咱们就那样做吧。”云娘、景轩说着话,一边推门而入。
“呀,这,这是怎么回事?”看着满桌污渍,景轩辛苦了半个多月的山水画竟污渍斑斑。云娘着急不已,景轩走到画作前心头也是震惊。忽然,他瞥见地上一角有着些许沾了墨迹的脚印,景轩顿时明白了。他看着晕染开来的画纸不语着。一时,云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景轩沉着脸几日都没有离开画布,云娘不安着。而这边钱二高兴坏了。“嘿嘿,景轩啊,景轩,这下可是把你给整惨了。看你到交不出绣稿,得罪皇上怎么办?”
夜晚,云娘陪在景轩身边,看着那晕染开来的画稿愁眉着。忽然,景轩起身拿起了墨水竟又给泼了上去。“景轩,你这是作何?”云娘吃惊的喊着。
景轩观察着画稿,半响,才缓缓道:“云娘,我给刺绣想到了一个新法子,要你配合我。”云娘听了连忙点头同意。
“你看,云娘。”景轩领着云娘一同看着此时晕染开来的山水图。此时画稿上的山与水,还有树平移重叠,竟看上去像秋云般神采飞场,又似有春风般引人思绪回荡。
“这,这,泼了墨的山水图?”云娘惊讶着。
“嗯,对,云娘,这就叫泼墨山水图。由这个我也想到了绣娘们平日的刺绣的方法。你看啊,刺绣时绣娘们只能先剪出纸花,贴在绣缎上,然后照着参绣,因此,尽管用针细巧,但形象仍不免呆板。如果,这些绣稿如同泼墨的山水图,用水粉勾脱到绢缎上,然后施绣。你看会不会显得逼真传神呢?”听景轩一说,云娘想了想似乎觉得有些道理,不由高兴了起来。
“这是个好办法。我们可以试试。”
于是,夜色下,凉风习习也不能打扰他们二人的心情。景轩、云娘立刻找来了绣布,将晕染的山水图放到了绢缎上。一下子,白色的绢缎晕染出了一片山水图。景轩将云纹以花青、赭石勾染,云娘根据墨线勾描。她专注的绣着,柔柔的手指灵活的舞动着。夜以继日着,很快三日过去,一幅细腻逼真的摹绣,泼墨山水画竟给景轩和云娘刺绣了出来。绣画结合的山水纹样水色朦胧、山雾蒙蒙,逼肖活现。是人们从未见过的写实、笔意和风的刺绣。
“景轩,景轩,我们成功了。”
“是的,我们成功了。云娘。”看着做好的刺绣,景轩、云娘高兴的深深望着彼此。
二人很快将泼墨山水刺绣呈到了工部,当云大人将绣意和风、极具欣赏的刺绣呈给了皇上过目后,立刻震惊了朝野。宫中画师称此刺绣,“擘丝细过于发,针如毫,山水逼肖活现”。
一时间,锦绣庄也炸开了锅、人声鼎沸。景轩创作的山水写实泼墨画,在应天城里传开了。城中慕名而来的人接踵摩肩,民间百姓纷纷议论着。“这锦绣庄的画师景轩,所画绣稿简直就是人间奇画呀。那山水画,从未见过如此传神,有意境,就仿佛是真的山水在眼前。”
一些见过泼墨山水刺绣的书法家也都连连称赞,“针法丝理与书画六法画理巧妙融合,锦绣庄摹绣表现出了艺术形象的肌理。”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慕名而来的绣娘们问着。
“这也得感谢给我们画作泼墨的人,就在那被墨水污渍的那日,让我们想到了晕染,绣画融合的方法,这才达到了溶于意境的效果。”景轩、云娘笑着说着,一边看向了钱二。钱二一个跄踉躲进了人群里。
不久,水婆扭着钱二的耳根子,来到景轩身旁赔不是。“景轩,都是钱二小心眼,差点损害了你的画作。我们特来向您赔不是。”水婆担心得说着。
“这怎么敢当,二位赶紧起来。当日,我初来锦绣庄,对钱大哥有所冒犯。既然事情已过,没有什么损失,你们夫妇二人就不需再愧疚在心。我们一起齐心协力,将锦绣庄做好。”
“谢谢,谢谢景轩,您真是个好人。”水婆夫妇感激的说着。一时间,锦绣庄上下和睦融融。景轩在应天城名声大作,云大人对他更为赞赏。加之,景轩仁义,云父看在眼里,心中也在想着云娘的终身大事。而此时,云娘和景轩又开始了研究丝织新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