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很久没到公安局去看看了,身份转变,他现在是个作家,原来那些名头都渐渐淡化。一个媒体上的人,要是有一段时间不出现,或者闹点什么,就很快的淡出大家的视线。
前一段公安部和文化部搞了一次联欢,两方面的领导都口气一致的对西门说:“多去公安一线看看,多写点反映当代公安风貌的作品,不一定总是和闹鬼啊、变态的过不去,你随时去,我们一路绿灯。”
越是这么说,西门反而懒得关注这些。
他做过警察,深深了解一个警察的艰辛,他想写他们,可是总是无从动笔。回想这些年写的这些推理小说,真实的,还是改编的,都是在体味人性的狭隘。
西门觉得,很多案件正好反映的当代人们的心态和变化。
每次,他总是自嘲地说:“我只是写一些猎奇的小故事,现在人节奏太快了,没有时间停下来去感受一本洪片大作,我之所以很少描写人物、环境、风景,也是为了给读者节省时间,迅速的该他们一个精神上的小满足。”
他的这些话当然会遭来一些文人的鄙视,认为他过于商业,过于讨好读者。
西门不在乎这些评价,还是义无反顾地写着。
只是,越来越难写了。
没有生活的积淀,原本就不可能有好的作品。
“这是潘雷。”白方给西门介绍:“刚调来不久,负责这次的案件。”
“西门兄啊!”潘雷个子很高,他大步走过来,有些感慨地说:“可以说久仰大名了,我非常欣赏你经历的那些案件,几乎每个都看过了三遍以上,你真是幸运,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是幸运。”西门感觉到对方淡淡的敌意。
“只是,你把我们这些警察写得太无能了,不过也对,文学作品嘛,总是让我们作配角,那些电影里,你们这些英雄和罪犯一场恶斗,分出胜负,才能看到我们警车远远的开来。”
“无能不无能不是作家说了算,”白方笑着说:“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小潘,怎么样,开始审问没有?”
“白局,还没有,我们刚刚做完初步验尸,报案的人还在那里,他们是死者的朋友。”
“死者的家人呢?”
“都在外地,正设法通知,我正打算询问这两个报案的人,我觉得他们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白方问。
“你也看了现场,这个画家可以说求穷困潦倒,可是这两个报案的人都不是那么贫困,而且相当有钱,再加上,他们不是本地人,临市的,开车来找死者。”
“怎么样?”白方回头对西门说:“有没有兴趣?”
“不谈兴趣,只是好奇。”
“那小潘啊,我和你一起询问口供,西门旁听,你不介意吧?他想搜集点题材。”
“我宁可西门先生询问,我旁听,这样,第一,我能学点东西;第二,也许我能出现在西门的小说中,说不定能改变西门先生对警察的看法。”
西门笑了笑,其实这种针对他来说已经很习惯了。
因为不是嫌疑犯,报案的人并没有被带到审讯室。
“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很久了。”潘雷开门见山,而且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主动的位置。
“没什么,我们还没从这种悲痛中走出来。”其中一个男子说道。
西门坐在会客厅的后排,他仔细的打量着这两个报案的人。
男的看上去有35、6岁,高个头,穿者一件紧身皮衣,样式和质感都很时尚。另外是个女士,年龄不会超过30岁,穿的衣服不多,但是很合体,从相貌上看,这个女人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绝色的美人,即使是现在,看上去还是那么迷人和可爱。
“这就是画上那个女人。”凡是去过现场的人都这么想。
“说说情况吧。”潘雷拿出口供本。
“这是个悲剧。”那男人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士,缓缓地说:“其实情况应该让她说,我介绍一下我们的关系,她是我妻子,叫梁心洁,不过我们已经分居几个月了。”
“那好吧,您先说吧。”潘雷看着眼前这位女士。
“他说他要死,我吓坏了,夜里送他上火车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很激动。我送他走,然后回家,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于是我给他发短信,他开始还很正常,可是后来,他变得很歇斯底里,他说他爱我,但是不能和我在一起,他说他很痛苦……,然后他说,与其大家都痛苦,不如让他自己承受一切,然后他说……,他会最后做一件事,我知道他醉了,上车的时候他就喝了很多酒,我叫他赶紧回家,到家给我打电话。然后,他到家了,给我短信,说别再找他了,他很痛苦……,他说他已经吃药了,看看上帝是选择他活着还是死去,他说他没有为上帝展示那些才华,他该死,我吓坏了,想立即去找他,你们也知道我们从临城到这里走高速要两个小时,我很害怕,正好,彭亮,就是他,他来看我,我请他带我来,来这里,我来了,他去了……我后悔,真的后悔……”
梁心洁说到这里已经成个泪人了,她还想说,可是几次张口都不能吐出词语。
彭亮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妻子。
潘雷看了看白方,无奈的笑了笑。
白方说:“要不然让这位女士先休息一下,请您把事情经过叙述一边。”
“好吧。”彭亮点点头。
“带她去休息室。”潘雷起身开门,对门外的同事说。
彭亮目送妻子走出去,然后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你说说吧。”
嗯,这件事要说,就要从我们分居说起。
我们结婚很久了,我很爱她。
可是我怎么也不理解,她突然疯了似的去爱这个画家,就是死者小智。小智是她的初恋,两个人在很早就认识了。然后他们在一起时间也不长,就几个月,分手后,心洁结婚了,嫁了一个做生意的,也是很短暂,也分手了,离婚了。
十几年来她和小智分分合合,就像三国,谁也不能安定下来生活。
后来,心洁在事业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被人骗了。
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我出现在她身边,一直帮助她。我也离过婚,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很在乎这次婚姻。
小智是个好人,我虽然和他认识时间不长,但是深深地了解他。他很单纯,为了朋友什么都愿意付出,只是,他身上那种艺术家的味道太浓。
有时候一阵一阵的。
对我,他也很好,他说自己没什么出息,只会画画,不可能给心洁幸福,他请我好好对待我妻子。
可是有时候,特别是喝醉后,他变得很桀骜,看不起我们这些生意人,看不起用金钱换来的安逸。有时候,他也经常给我妻子发短信,诉说衷肠。
对于这些,坦白地说我很苦恼。
后来,我请他到我们那里,我想通过的关系把他推出去,现在什么都讲炒作,我给他办了几次画展,还花钱请人捧他。
他有时候很配合,可是有时候很抵触,总之,喝醉了和清醒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也许艺术家都这样吧,他们需要激情。
有一次,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很恼火。
那天,我到他的画室,看见他正在画人体,模特是心洁。
这种场面让我很尴尬,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欣赏自己妻子的胴体真是件别扭的事儿,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刻意分开他们。
感情这东西真奇怪,你越是要拉开,他们越是沾在一起。
终于,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作为丈夫,我不可能置之不理。
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搞得很难堪和痛苦,可是,我是生意人,实在没时间停留在感情的纠葛中,于是,我忍痛的离开了他们。
你们无法想象,我是多么爱心洁。
分居后,我本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瓜葛,也不想听到有关他们事情。
今天,是心洁的生日,我犹豫了很久,决定打个电话给她。
没想到,她的情绪很混乱,她说小智要自杀,请我带她来这里找他,我怎么能拒绝呢?于是我到她家来接她,和她一起来到这里,说实话,我没想太多,这个小智说自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艺术家,不把生命当回事儿,我一路安慰她,直到我们到了小智家,发现他真的死掉了。
“嗯,你说得很详细,这对我们的案情很有帮助,请你详细谈谈你们到死者家的情况。”
“当时是深夜了,我开车进入他们那个小区,里面没什么人。”
“具体是几点?”潘雷问。
“怎么也三点以后了,我们是1点多从我们的城市出发。一般都要两个小时,当时,只注意我妻子的情绪,对其他的事情没有太在意。”
“嗯,你继续。”
好的,我们来到小智的门口,门锁得很严是,里面没有开灯,敲门也没有人开。心洁说她有小智画室的钥匙,小智的画室里面有这里的钥匙,我说我去拿,我大概知道小智在这个小区临街的地方有个门面,于是我拿着钥匙出来找,没办法,这个小区都没什么人,更没有路灯了,我一直打电话问心洁那个画室在哪里,她情绪很差,也说不清楚,我只好回去找她。她有点生气,埋怨我几句就自己去了,我说陪她,她也不要,我只好等。
等到她回来,也没找到钥匙,好在小智家只是一道木门,没有防盗外门,我就把它撞开了,进去后,看到小智已经死了,到手里还拿着手机。
我没敢动现场,硬拉着心洁出来,然后报警。
“嗯,那么,你最后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潘雷问。
“那早了,有一个月了,这个月我都在忙自己的生意,不过坦白地说,我和心洁还是偶尔在一起,其实她也并不是不爱我,或者她觉得亏欠我。”
“那你妻子呢?她最后一次见到小智是什么时间?”
“她,他们一定天天在一起吧?我也不了解,不过,昨天,心洁把小智送上火车,然后就回家了,她最后一次应该是昨天。”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要问你前妻的,麻烦你休息一下。”
梁心洁的情绪看上去好一些了,因为西门细心的发现,她补过装。
美人总是更注意自己的美。
“一些例行公事,”潘雷淡淡地说:“你最后一次见死者是什么时候?最好能详细地给我们说说,如果您情绪允许的话。”